沉冥接過罐子,往地上一倒,将人連滾帶爬摔了出來。
國君許久未見天光,一下還不太适應,閉眼對着二人就要拜:“多謝仙人恩公!”
“不必多禮,”扶疏趕忙攔住他,“舉手之勞罷了。”
天邊忽然濃雲翻滾,雷聲大作。少頃,一道響雷劈下來,劈出個長須白眉的老仙官。
“玄英神君,崇吾山主。”煙塵散盡,老仙官給二人行了個禮,“多謝二位,此番幫了我大忙。”
扶疏看沉冥:這人誰?
“文昌仙人,”沉冥颔首,“許久不見。”
“你是文昌?”扶疏恍然,“哦,那個掌管飛升名簿的文昌?”
每隔數年,天道會在凡間擇選一批優異之輩,生成飛升名簿,為玉京補充新鮮血液。文昌的職責就是掌管名簿,按時從凡間領新仙官上任,确保仙職不出現空缺。
“正是。”文昌答。
他年紀大了,從腰裡費勁巴拉摸了半天,終于拽出個卷軸,遞給二人看:“這位歧舌國君,本該在此屆飛升名簿上,但一直找不見人。我正愁怎麼和天君交代。”
扶疏接過一看,果見國君的名字列在一衆人名間,明滅閃着光。
他總算明白了黑衣少年不殺國君的緣由。
“若是名簿上的人出了什麼意外,命殒了,”扶疏合上卷軸還過去,“是不是名字也會黯下去?”
“不錯。”文昌把卷軸重新塞回兜裡,“所以我見名字還亮着,就暫未上報天君,一直在找人。”
“什麼意思?”國君被雷劈傻了,半天沒理明白,“飛升?什麼飛升?”
“意思就是你要做神仙了。”文昌笑眯眯看他。
扶疏本來還想問黑衣少年的事情,轉念一想,這事文昌不知道前因後果,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最好還是直接問諸餘。
于是扶疏點點頭:“好,那就麻煩你帶他上去了。”
國君:“上哪去?”
“上天。”文昌一把薅過他,“不好意思,我還要去接其他凡人,有點趕時間。神君和山主請留步。”
說完,提着一臉懵的國君轟隆隆飛走了。
岸邊又隻剩下扶疏和沉冥。
經過文昌仙人一頓打岔,兩人間的氣氛沒那麼尴尬了,好像都忘了剛才的事。扶疏猶豫一陣,剛想開口,忽然覺察到身後草叢異動。
沉冥一掌劈了過去:“出來!”
掌風破空,一道黑影猛地竄開,縱身一躍,猴一樣蹲在了樹杈上。
“兩位哥哥命真大,”少年笑得漫不經心,“這麼快就出來啦?”
扶疏道:“怎麼,等着給我們辦接風宴?”
“想得美。”少年哼了一聲,從樹杈挂下來,“我還以為,那罐子會把你拖死。”
扶疏突然哽住。
靠,這小鬼全都看見了?
沉冥:“你看見什麼了?”
“什麼都看見了啊!”少年随手拽了片樹葉,指着二人,“他差點被拖下去,結果你跑過去把他咬住,拽上去了。”
扶疏:“……”
沉冥:“……”
像在形容某種動物。
“你瞎了算了。”扶疏幹巴巴道,“說吧,罐子到底怎麼回事?”
他其實已經猜到個大概。
養靈罐突然抽風,分明是國君體内被下了禁制,出不了忘川。後來又正常了,應當是禁制被人撤了。
隻是為何要方便他們出來?
“你那麼聰明,自己猜呗。”少年樂得不行,“刀哥說了,玉京的人來把這傻子國君救走,反倒更好。我就好心幫了你們一把。”
他就像個大漏勺,什麼話都往外蹦。
扶疏心裡一頓盤算,不動聲色問:“那你這歧舌國君,當還是不當了?”
“當個屁。”少年把樹葉一抛,悠然轉身,“這破地方太無聊,我一天都呆不下去了。走了!”
他步子晃晃蕩蕩,得瑟的像隻鵝。
扶疏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确定人不見了,才道:“什麼叫‘反倒更好’?”
沉冥面色稍顯凝重,看來跟他想到一塊去了。
“小疏,”他低聲叮囑,“此事除了天君,不要告訴玉京任何人。”
“任何人,”扶疏垂睫思索,“會是誰呢?”
沉冥擡手幫他把一縷碎發撥到耳後:“線索太少了,尚未可知。”
冰涼指尖觸到耳垂,扶疏一個激靈,餘光瞟見沉冥身後,有個東西在日芒下一閃。
“那是什麼?”他繞過沉冥,彎腰想去撿。
“來路不明的東西别亂碰。”
沉冥擋開他,俯身看了片刻,伸出二指将那東西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