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竈神?”
扶疏詫異。
他将草編小物遞給青梧,小家夥雙手接過,歡天喜地跑開了。沉冥随後進門,見到蘇吉利,也稍顯意外。
“崇吾山主,玄英神君!”蘇吉利忙鞠躬行禮,頭頂長出來的半截毛随風飄搖。
扶疏見他嘴上糊滿了金色不明液體,透明又濃稠,順着下巴滴滴答答往下流。
“你怎麼突然來了,”扶疏不着痕迹往後退了兩步,“還有你這嘴是……?”
“這不是快到清明了嗎。”蘇吉利苦着臉,“今年的義祭會正在籌備,好些信徒開始往小仙的神像上抹蜜。齁死我了。”
他一說話,嘴上的蜜又往外冒,止都止不住。
扶疏同情地遞過去塊帕子:“擦擦吧。”
凡間每到清明時節,都會舉辦義祭會。信徒們聚集在廟裡,用陳年莊稼供奉神明,願神明保佑今年是個豐收年,惡獸野鬼都不會來糟蹋田地。
不同地方的義祭會有不同風俗,大部分供奉的都是竈神。信徒們會往竈神像的嘴上抹蜜,希望他在驅除鬼邪之餘,還能在四律神君耳邊說些甜言蜜語,使得今年風調雨順。
而崇吾以山神為尊,往年義祭會,主供的神像都是扶疏,竈神則被供于其側。由于山神像雕刻得實在高大,莫說是嘴,就連腰身都夠不着,所以到頭來被迫吃蜜的還是蘇吉利。
扶疏将人領到堂中坐下,斟了杯茶給他。蘇吉利慌慌張張喝一口,不小心潑到身上,又毛手毛腳去擦。
“慢慢喝,别着急。”扶疏道,“你來找我,是因為義祭會的事情?”
“正是。”蘇吉利放下茶杯,“山主大人,今年的籌備好像出了點狀況。這些天,附近信徒的祈願都說,谷倉裡存放的祭祀莊稼被偷吃了不少。”
“偷吃莊稼?”沉冥淡聲道,“是匕麼。”
蘇吉利驚訝:“神君大人知道匕?”
匕是一種專愛偷食莊稼的小鬼,經常成群結隊出現。單隻匕的破壞力雖不算強,但蝼蟻可怖,聚多了也會讓人頭疼。
但匕屬于低級小鬼,一般都由景行殿的小仙出面解決。沉冥貴為神君,應當不會同它們有所交集,更不會有閑工夫去管竈神的分内事。
“有過耳聞。”沉冥随口道。
“神君見多識廣。”蘇吉利十分憂愁,“但今年作亂的好像還有别的東西。據那些信徒說,看守莊稼的人也有傷亡,有些甚至……”
他止住話音,害怕地哆嗦了一下。
“甚至什麼?”
“……甚至手腳都被吃沒了。”蘇吉利小聲嗫嚅。
扶疏蹙起眉。
無論匕犯起病來有多惱人,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們的目标隻是莊稼,從不吃人。
“所以你是想讓我幫忙,捉住吃人的東西。”扶疏問,“有什麼線索嗎?”
“說來慚愧,”蘇吉利委委屈屈起身,“小仙在山下蹲守數日,隻瞧見過一回那東西。它速度太快,力道也很蠻橫,小仙沒看清模樣,也沒打過它。“
“你本就不是擅武鬥的神職,這不怪你。”扶疏安慰道,“沒受傷就好。那東西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當時天正黑。”蘇吉利搓着手回想,“它好像怕日光。每次有傷亡出現,都是第二天淩晨被發現的。”
沉冥問:“它有同夥麼?”
“根據傷亡人數來看,怕是不止一隻。”蘇吉利一回他話就戰戰兢兢,“小仙聽祈願裡說,莊稼丢失越多,傷亡就越多,因此小仙推測……”
“那東西和匕是同時行動的。”扶疏稍一思索就有了對策,“所以它們傾巢出動,會是在義祭會當天。等到那時出手,才能一網打盡。”
他從腰間摸了片翡翠竹葉出來,遞給蘇吉利:“義祭會開始前,你先在山下守着,若是那東西提前出現,就捏碎這個通知我。等到義祭會當日,我親自下山,你就可以撤了。”
蘇吉利接過竹葉,感激涕零地下山履職去了。
“我到時陪你一起。”沉冥慢條斯理呷了口茶,“若是數量多,你一人不好對付。”
“多謝哥哥。不過,這次我還需要叫個人來幫忙。”
扶疏擡手朝青空打了個響指。
幾乎同時,一聲清脆鳥鳴貫徹長空。
數息後,蠻蠻拖着它的五彩鳳尾疾飛而至,在二人頭頂盤旋幾圈,滴溜溜轉着鳥眼,最後姗姗落在扶疏肩上。
“好蠻蠻,幫我上玉京一趟。”扶疏輕撫着它的羽毛,“去跟伶倫說,清明當日來崇吾。有好事等他。”
蠻蠻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找他做什麼?”不知是不是錯覺,沉冥聽起來好像有些不悅。
“我自然知道哥哥的厲害。”扶疏笑着解釋,“不過伶倫有首曲子叫荊人泣,對着尋常鬼怪吹奏,可以讓它們快速失去戰力。到時候你我要對付吃人的東西,有伶倫在,匕就不會輕易傷到凡人。我們也能輕松些。”
“嗯。”某人臉色又恢複了正常。
蠻蠻一個嬌還沒撒完,僅有的一隻眼睛瞟到沉冥,又立刻撇下扶疏,撲騰着去找他讨摸。
“這個小沒良心的。”扶疏嘀咕,“哥哥,看來它還是比較喜歡你……咦?”
“怎麼?”沉冥拿指尖刮了刮蠻蠻的下巴。
扶疏湊過去,盯着它左瞧右瞧,指着鳥身一側道:“它這裡是不是長毛了?”
蠻蠻獨翼的另一側,原本是光秃秃的。此刻竟冒出來幾撮嫩毛,淡黃柔軟,輕盈到幾不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