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門神兄弟吓得跪在了桃木前。
以往此處都是他們攔别人,能不能過由他們說了算,暗中收過不少賄賂,也給過不少下馬威。兩個老油條混了這麼多年,一直順風順水,還從未像今天這般狼狽過。
“神……神君大人,”郁壘結結巴巴,“抱歉,我……我從沒見過山主大人,方才一時沒認出來。見諒,見諒。”
“你沒見過,”沉冥朝另一位擡了擡下巴,“那他呢?”
神荼都快哭了:“神君大人,山主大人,我間歇性失明,二位千萬别跟我一般見識!”
“哥哥,”扶疏拽了拽神君的衣袖,小聲道,“算了吧。”
他被忽視慣了,并不覺得這事值得大動幹戈。再說若是因為這個,壞了沉冥在下屬心中的形象,他也實在過意不去。
“不能算。”沉冥反手撐住他,不讓他的傷腿使力,“今日他們如此,往後其他仙官也會如此。玉京若這般無視品階尊卑,那我這個神君也不必當了。”
扶疏:“……哦,這樣。”
自作多情了。
沉冥平日從不對他擺架子,導緻他都快忘了,眼前這位可是仰恭殿的玄英神君,位高責重。神君此番是在整頓玉京秩序,并不是為崇吾山主出頭,自己有什麼立場叫他算了?
扶疏撇撇嘴,略有些郁悶。
老油條們原本也覺得,為了行禮之事發怒,神君此番是否有些小題大做。擡眼看見二人相握的手,愣了兩秒,恍然悟出了什麼。
“山主大人息怒!”兄弟倆對着扶疏就是一頓磕,“下回我們見到山主,一定行大禮!三拜九叩的那種!還望山主莫要怪罪!”
扶疏:“……”
他也沒怒啊。
“起來。”沉冥眼中看不出情緒,“下次記住了?”
“記住了,記住了!”
地上兩人還有些腿軟,爬了幾次才站起來。
郁壘仿佛還嫌不夠,添油加醋表忠心:“見到山主,如見神君!二位在我們心中同為一體,今後一定銘記!”
扶疏聽着怪怪的,這人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嗯。”沉冥卻沒解釋,隻是攙着扶疏繞過他們,“開鬼門。”
“好嘞!”
神君之令無需天君首肯,門神兄弟不敢多問,慌裡慌張去掏符陣。
古老符文溢出流光,桃木根部的土地一陣顫動。須臾,符陣載着扶疏和沉冥緩緩下陷,樹根越過頭頂,門神兄弟身影消失,視線被無盡漆黑籠蓋。
等光亮再次出現,眼前已是一片陰森荒野。
黑雲壓頂,無風無日,腳下土地填滿枯瘦雜草。所見之處皆是荒蕪,并無鬼門的影子。
二人靜立片刻,卻見荒蕪之中,忽地升起兩柄生鏽巨劍。劍身上邊各戳一個人,左邊的一身白,右邊的一身黑,看着都像睡着了。
黑白無常艱難擡頭,脊骨發出危險的咔嚓聲,似乎下一秒就會折斷。他們同時睜開眼,瞳孔蒙了層厚厚的白翳,渾濁又模糊。
白無常看見面前疊着兩隻小鬼,疑惑道:“老黑,這兩個崽什麼時候溜出去的?”
嗓音也像生了鏽,蒼老而沙啞。
“不知道,可能趁我們睡着的時候吧。”黑無常打了個漫長的哈欠,淚眼朦胧看着二鬼,“崽,你們别沒事就瞎往外跑,被小鬼王發現有你們好受的。”
“無常二老說的是,”扶小鬼騎着人,聲音尖尖細細,“我們這就要進去了。方便開個門?”
黑白無常欣然點頭,脖子一頓咔咔。
二人并未等來鬼門大開,反倒是面前升起一張骷髅拼就的長桌。桌上倒着擺了兩個空腦殼,看不出是什麼物種,裡面盛滿不明液體,藍光幽微。
“照慣例,先把孟婆湯喝了吧。”黑無常和藹可親。
“啊,”扶小鬼卡了殼,“這……”
這還真是出乎意料。
“無常二老,”他客客氣氣問,“孟婆湯不是給入鬼門的亡靈喝的嗎,咱們這些小鬼也要喝?”
“崽,第一次溜出去吧?”白無常十分善解鬼意,“凡過鬼門,是魂是鬼都要喝孟婆湯,這是鬼王大人定下的規矩。”
“小鬼若是惦念凡塵的東西,就無法安心在陰府服苦役。”黑無常緩聲解釋,“鬼王大人此番也是為了陰府着想。”
扶小鬼盯着那兩碗東西,一時想不出要怎麼糊弄過去。
他從沒下過陰府,也不知這孟婆湯對仙官管不管用,喝完若是真忘了事,那就不太美妙了。
僵持片刻,沉小鬼忽然單手托住背上的人,另一隻手拿起頭骨,咣咣幾口,把兩碗孟婆湯都灌了下去。
“你這隻崽怎麼回事,”白無常奇怪,“就渴成這樣嗎?”
“那個……無常大人,”扶小鬼會意,趕緊現編,“其實我剛準備往外溜,正好撞見這位兄弟回來,不幸被撞崴了腳。他心裡過意不去,就背我回去養傷。所以我沒出門,不用喝。”
聽着倒也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