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聞聲一驚,看到扶疏二人,不但沒站住,反而溜得更快了。
“又想跑?”
扶疏兩三步沖下台階,身形一閃,轉瞬就在屋後攔住了人。丫鬟反應還挺快,立刻調轉方向,撒丫子狂奔。然而沒跑出多遠,又被沉冥擋了去路。
“你們做什麼?”她吓得連連後退,“光天化日的,要搶孩子嗎!”
“你又要做什麼?”扶疏不答反問,“偷偷摸摸抱着孩子,是想往哪兒去?”
“關你什麼事!”
還挺嘴硬。
扶疏看了她一會,忽然擡頭問:“哥哥,在畫中不需要守玉京的規矩吧?”
沉冥沒說話。
這在扶疏看來就是默許了。他伸指往丫鬟額心一點,姑娘悶哼一聲,軟塌塌倒下去,被扶疏順手接住。懷中襁褓滾落在地,沾了層土灰,裡面的嬰兒卻連哭都沒哭一聲。
扶疏就地将暈倒的丫鬟擱下,迫不及待去掀襁褓:“讓我看看是個什麼東西。”
棉布一角被挑開,裡面的嬰兒擺張臭臉,惡狠狠盯着扶疏。扶疏一瞧,這小破孩兒頭頂锃光瓦亮,甚感滿意。
黃野人這是選了個死路,将自己弄得短胳膊短腿,還被裹了幾層布,能跑才怪。
扶疏伸手就要去捉。
誰料嬰兒突然張口,一口唾沫飛出,直沖他面門!
好惡心。
扶疏手一抖,撒開襁褓,本能擡袖去擋。嬰兒卻趁扶疏視線被遮,抽出胳膊從地上薅了把沙,往空中使勁一抛!
“小心。”
沉冥拉住扶疏後退,避開了沙塵。然而土灰落下,無事發生,反倒是扶疏腳下踩到個什麼東西,刺啦一聲。他低頭一看,是藏在石磚下的另一幅畫。
好一個聲東擊西!
扶疏見過打架用手用腳,用刀用劍,卻還是頭一回見用口水的。還是小觑黃野人不要臉的程度了。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扶疏這次學聰明了,在入畫的瞬間牢牢抓緊沉冥,免得等會找不見人。
他們不知掉到什麼地方,腳下是個陡坡,崎岖不平。扶疏落地一滑,就要往後倒,沉冥伸手撈他,結果把自己也搭了進去,兩人抱着滾下了坡。最後不知是誰哐當一聲撞在樹根上,才停了下來。
“我的腰……”扶疏頭昏眼花,好不容易撐起上身,第一反應是去摸腦袋,“發型亂了沒?”
沉冥平心靜氣:“你先起來。”
“哥哥?”扶疏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左右張望道,“你在哪?”
“在你下面。”
扶疏一低頭,發現沉冥被自己壓在身下,趕緊手忙腳亂爬起來,伸手去拉他:“不好意思,差點壓壞你了。”
“無礙。”
兩人整理好儀容,環顧四周,隻見空氣明淨,深山鳥語,半個人影都看不見。扶疏一瞬間還以為他們出了畫,回到了寡名山。
但仔細一瞧,又覺得不對,這山勢怎麼如此眼熟?
耳後傳來水聲,應是近處有條溪流。
“哥哥,去找水吧。”扶疏搓了搓手上的泥,“我想先洗洗。”
“好。”
沉冥陪他穿過山徑,循着水流七拐八繞,面前出現一條窄溪,兩岸山石錯落。扶疏撸起袖子,正準備彎腰去掬水,卻見溪中已經有了個人。
此人背對着他們,裸肩靜坐在水中,正仰頭看天,似乎很是惬意。
“……有毛病,”扶疏縮回了手,嘀嘀咕咕起身,“荒山野嶺泡什麼澡,也不嫌凍得慌。”
沉冥眯眼瞧着水中背影,表情忽然有些古怪。
水裡的人聽到動靜,回頭道:“怎麼這麼久?我差點睡……”話沒說完,頓住了。
扶疏聞聲猛地擡頭,瞬間一僵。
熟悉的眼睛,熟悉的鼻梁,熟悉的輪廓和聲音。這個荒山野嶺泡澡的神經病——居然是他自己!
黃野人這回也學聰明了,竟直接把他們帶進了崇吾山。
這下倒好。
兩個扶疏碰到一起,打還是不打?
畫中扶疏顯然十分意外,嗖地站起身,奇道:“這年頭,都有妖怪冒充我了?”
他頭發濕哒哒貼在身上,還往下滴着水,身體被山溪浸得透白。沉冥偏開臉,煞有介事咳了兩聲。
扶疏覺得這白刺眼得不行,慌忙指道:“你你你……坐下!快坐下去!!!”
畫中扶疏站着沒動:“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扶疏一時半會說不清,急得圍溪亂轉一通。
水中人看着他,半晌,疑惑道:“你找什麼?”
“衣服!”扶疏瞬間炸毛,“你衣服呢???”
沉冥十分配合,始終望着旁邊的花叢,不曾朝水中瞟過一眼。
畫中扶疏還未開口,身後山徑突然傳來腳步聲。岸上兩人同時回頭,見坡頂冒出一束高高的黑發,緊接着蹦出個人來。
“小疏哥哥!”化卿利索翻過坡,手裡捧着件疊好的長袍,“衣服我拿來了,你……嗯???”
他看到水裡泡着個扶疏,岸上又站了個扶疏,旁邊還有個不認識的人,愣住了。
扶疏:“……”
沉冥:“……”
空氣陷入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