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冥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化卿也沒說話。
“你亂說什麼?”伶倫猛然直起腰,“你知道個屁!這些都是我自作主張……”
扶疏忙道:“你閉嘴!”
畫中扶疏在伶倫肩上拍了拍:“閉嘴吧。”
衆人安靜下來。
扶疏忐忑等着沉冥開口,他希望沉冥信,又不太希望沉冥信,兩股念頭混雜交織。但他至少可以确定,自己并不想伶倫因此受罰。
沉冥默然許久,問:“山主和地行仙的恩怨,最初是如何開始的?”
黃野人惡狠狠瞪扶疏:“你說我說?”
“我說吧。”扶疏沒什麼好隐瞞的,“那天我剛好巡山,發現老黃給動物都禁了言,不許它們出聲。我氣不過,就和他打了一架。”
沉冥又問黃野人:“你為何不讓山中動物出聲?”
“神君大人,這也犯天條嗎?”黃野人不以為然,“給畜生禁個言怎麼了……”
沉冥打斷他:“說實話。”
“……”
黃野人沉默半天,道:“我怕。”
伶倫詫異:“你怕動物?”
黃野人啧了一聲:“關你屁事!”
伶倫翻了個白眼。
扶疏道:“那些動物又沒招惹你,你怕它們做什麼?”
“……行行行,我說。”黃野人往地上一坐,“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在飛升之前,四處流浪過一段日子,不小心被山裡老虎咬過。後來就怕了呗。”
扶疏奇怪:“流浪為什麼要朝山裡跑?”
大多流浪的百姓都聚集在城鎮,他鮮少見到山中有閑散人。城鎮人口密集,容易讨到食物,夜間也不會太冷,更沒有野獸威脅。
“你以為我想去山裡!”黃野人抱怨,“當時街上都是些地痞流氓,有什麼好處他們先上,連泔水都要先給他們養的狗舔上幾口。我不光讨不到吃的,還要倒給他們保護費,簡直活不下去。就隻能去山裡人少的地方,挖一些野草漿果來吃。”
伶倫皺眉:“你怎麼混這麼慘,得罪誰了?”
“嘿!”黃野人怒視他,“怎麼還刨根問底呢。”
扶疏忽然想到,自己和沉冥在掉進這幅畫之前,曾見過桑枝某處的落草閣,當時還疑惑為什麼黃野人會來這種地方。
他将這兩件事串起來想了想,有了頭緒:“你當初為人時,是不是在桑枝出生的?”
黃野人:“你怎麼知道?”
“我記得那丫鬟抱着你,偷偷溜了出去。”扶疏回想,“她該不會是把你賣了,或者直接丢大街上了?你流浪時年紀應該不大,才會打不過那些地痞流氓。”
“……媽的,”黃野人面露愠色,“老子就知道不該讓你看見。”
扶疏隻是順着思路往前推,說完才發現戳人痛處了。即便他很不喜歡黃野人,但還是說了句抱歉,當下不再出聲。
黃野人聽了他的道歉,呆坐半晌,忽然冒了句:“我娘喜歡女兒。”
化卿捧着臉支在石頭上:“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不喜歡我。”黃野人朝湖裡投了個石子,“生下來發現是個兒子,不喜歡,想跟人換。結果換的那家後來又後悔了,舍不得親生女兒。他們就回去找我娘,想換回來,但我娘已經帶着女兒跑了。我這個燙手山芋扔不出去,怎麼辦呢?那家人就把我随手放在茅廁門口,估計是覺得這裡人來人往,總會被哪個不長眼的撿回去。”
衆人都沒接話。
須臾,伶倫默默湊到扶疏耳邊,小聲道:“我真該死。”
“這就該死了?”黃野人聽到了,古怪一笑,“還沒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