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遙遙傳來人聲,是酒宴上酩酊大醉的仙官半夜發瘋,跑了出來。吵鬧攪醒長夜,有熱心的仙僚前來勸撫,木屐磕在玉階上,發出伶仃脆響。
沉冥擡手關了窗,卻沒松開懷裡的人。
“這麼重要的話,為何現在才告訴我?”他的語氣裹了燭火的溫度,“小疏,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原本是打算醒來就跟你說的。”扶疏小聲抱怨,“但你那時候正生氣,我覺得時機不對,就沒說。後來絕喧殿又一直來人,再後來又是飛升宴……始終沒找到機會。”
“那倒是我的不對了。”沉冥将他攏緊了些,含笑的話音催得扶疏耳朵發癢,“我認錯。”
沉冥今晚總是在笑,開朗到都有些不像原本的玄英神君了。
體溫隔着單薄裡衣傳來,二人身影投在窗上,依偎在一處。這動作親密,卻并未讓扶疏羞赧,隻覺得心安。
有多久沒這麼放松過了?
扶疏忽然有些希望今夜永遠不要結束。
“小疏,”沉冥稍稍撤開身,盯住他的眼睛,“再說一遍。”
“說什麼?”迎面的目光滾燙,扶疏不敢對視。
“說你喜歡我。”
“……我方才不是說過了。”扶疏偷摸在衣袖下比了個數,“兩……不對,三次。”
“可我沒看見你的表情。”沉冥惋惜,“錯過這樣的小疏,我今晚怎麼睡得着。”
扶疏抿唇不答。
“又叫我等?”沉冥掰正他的下巴,“說話。”
語氣故作兇煞,動作卻很輕柔,像是怕弄疼他。
扶疏尋思,神君等了這麼久,想來也怪可憐的,是該給點甜頭嘗嘗。憋了半天,心一橫,閉眼道:“我喜——唔!”
沉冥扣住他後腦,用唇堵住了話音。
毫無預兆。
扶疏腦中一炸,第一反應是——這動作怎麼跟幻境中一模一樣?!
那接下來,接下來豈不是要……
完了完了,這可怎麼辦?他完全沒有準備……直接推開是不是不太好?他不想讓沉冥傷心。但這時候就……未免也太……
好在事實證明,沒有接下來。
沉冥隻是将他擁在懷中,安靜地吻着他,吻到呼吸微顫,動作卻絲毫未過界。
扶疏手撐在身後,從慌亂中逐漸鎮靜下來。他完全在被沉冥帶着走,不能也不需要思考,眼前人的溫柔将他的注意力全部牽引,讓他不自覺閉了眸。
這個吻和忘川下不同,和崇吾竹林中不同,和幻境裡更不同。唇瓣微涼,氣息卻熾熱,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沉冥。扶疏從中嘗到輕柔又克制的心意,珍重至極。
仰恭殿人人敬畏的玄英神君,原來是這樣的。
扶疏感受着唇齒間的溫度,學着去回應,笨拙但真誠。他很高興,自己離沉冥又近了些。
這樣迷迷糊糊想着,扶疏在某一刻忽然發現,臉頰有些洇濕。
……沉冥哭了?
扶疏一驚,下意識推開人要去看。
“别動。”沉冥反手将他攏住,“再讓我抱一會。”
扶疏有些遲疑。
他能理解沉冥的笑意、擁抱和親吻,正如他此刻也渴望的一樣。卻無法理解沉冥的淚。
瞧沉冥眼下這反應,分明是不想多說。扶疏任他抱着,心道也罷。來日方長,自己可以耐心地等,等到他什麼時候願意坦白,再聽也不遲。
正如沉冥從前一直等着他那般。
燭火忽明忽暗,直到被帶着濕意的夜風催滅,融在一汪清油中。窗隻留了縫,扶疏看不見天色,心中盤算今夜也不必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