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自戕一事很快傳遍玉京。
當日的審判無疾而終,衆仙散場時議論紛紛,惋惜也有,拍手稱快也有。
随着罪魁禍首之死,此事就像是冰山入海,雖然散了形,卻不會就此被人淡忘。殘存的恨意無處安放,便轉為添油加醋的口誅,文昌往日的和藹勤懇皆被掩埋,在傳聞中的形象逐漸變得陰暗不堪。
扶疏坐在絕喧殿裡,聽着外面隐隐傳來的議論,忽然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悲切。
他與文昌都是傳聞的祭品。區别是他還活着,能做些什麼來挽回自己的形象,目前看來雖是無心栽柳,效果倒很好。
而文昌已經死了。
“為什麼會選擇在墜仙牢自戕?”穆清放下茶盞,百思不得其解,“墜仙牢的結界有特殊效用,囚犯若不接受判罰就自戕,魂魄便會消散。文昌這是連往生的機會都放棄了。”
“也許是心中有愧。”憐水憂愁道,“換作是旁人,經曆了他所經曆的那些,不知還能否守住本心。”
“難吧!”桑源大馬金刀跨坐一邊,“可憐是可憐,可恨也是真可恨。”
沉冥淡淡抿了口茶水,擡眼道:“你們自己沒有仙殿麼?為何整日賴在我這。”
“這不是來看小山主嘛!”桑源往扶疏身邊湊了湊,“怎麼樣,茂陵殿的桃花酥也不差吧?我特意吩咐膳房今早現做的。”
“不錯,味道很新鮮。朱明神君費心了。”扶疏捧着桑源送來的食盒,吃得津津有味。
“非得叫這麼生疏?”桑源不大樂意聽,“叫名字不行嗎。”
扶疏詫異:“我們很熟嗎?”
“你天天在絕喧殿呆着,自然熟不起來。”桑源見縫插針,“茂陵殿空房也不少,要不要換個地方睡?”
“不了,”扶疏禮貌回絕,“我喜歡這裡。”
桑源手一伸:“那把桃花酥吐出來。”
扶疏剛遞到嘴邊的一口立刻停住,神色謹慎:“……你先前又沒說吃了要還。”
穆清和憐水都笑出聲。
沉冥輕斥:“桑源,不許逗他。”
“哎!吃吧吃吧,不然我要挨罵了。”桑源把食盒往扶疏跟前推推,“說正事。文昌審判當日,我們幾個都不在場,他當真是畏罪自戕?”
扶疏有些猶豫要不要說。
玉京能進入墜仙牢的,除了諸餘,就隻有四律神君。但這事顯然不會是諸餘做的,天君之尊若要重罰内鬼,也就是給清虛遞個口風的事,何必偷偷摸摸。
那豈不是說,兇手此刻就在這間屋子裡?
扶疏首先排除了沉冥。
他逐一打量剩下三位神君,卻又覺得,不論是淡雅和煦的穆清,坦率熱情的桑源,還是溫柔娴靜的憐水,都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沉冥似是看出他在想什麼,道:“小疏,但說無妨。”
扶疏不知沉冥為何如此信任這三人,但他相信沉冥的判斷,于是放下手裡的東西,直言:“我覺得文昌是被害了。一來判罰未定,他未必就是死罪。二來,文棺的事還沒妥善解決。常理來說,他就算要自戕,也該等文棺找到辦法成功往生之後吧。”
“言之有理。”穆清頗為贊同,“不過玉京之中,還有其他人能進入墜仙牢嗎?”
“除了我們和天君,其他人若想進,其實也并非完全沒機會。”憐水斟酌道,“審判當日,墜仙牢會在卯時開啟,方便侍衛押解囚犯。”
“我當日觀察過了。”扶疏搖搖頭,“除了仰恭殿和外出辦事的仙官,其他所有人都在殿内。沒有時機動手。”
“你反應還挺快啊!”桑源挑眉,“消息一出,大殿估計亂成一鍋粥了,小山主居然還有心思觀察。”
“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麼誤解?”扶疏老神在在,“若論仙齡,我還比你大呢。”
桑源壞笑:“可我仙位比你高啊。”
扶疏擦淨手,把空食盒往他面前一放:“拿回去。以後别再來了。”
“這又不是你的仙殿。”桑源笑嘻嘻收了食盒,“我來找沉冥,一天三趟都不嫌多。”
“你若再欺負他,”沉冥慢條斯理道,“我會吩咐侍衛,把你攔在外面。”
扶疏沖桑源擡下巴:“聽到了吧。”
剛吃的桃花酥有點噎得慌,他撈過茶杯看了眼,空了,随手放下。
“奇怪,你們一唱一和的是怎麼回事。”桑源後知後覺發現不對勁,“上回還沒這樣呢,商量好了對付我?”
“一千多歲的人了,别這麼幼稚。”穆清拍了拍桑源的肩,“咱們要不要去墜仙牢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什麼線索。”
沉冥起身,将自己的茶杯遞給扶疏,看着人喝完,接過空杯放在桌上,轉頭道:“走吧,去墜仙牢。”
桑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