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嗆了半天,再擡眸時,屋内已是一片狼藉。鍋碗瓢盆亂哄哄倒在地上,到處都覆着灰塵,桌椅散亂。其餘人拼命扇着空氣,五官皺成一團,咳嗽聲許久不斷。
“大家都沒摔着吧?”照影慌亂喊道,“怎麼回事,突然這麼大的風。”
衆弟子都道:“沒事沒事,就是飯都灑了。”
“好可惜,浪費糧食是大忌。”塵絕心疼地捏起腳邊一撮香灰,“這下好了,全都不能吃了。”
“看來今日氣候不好。”清虛撣着身上香灰,朝扶疏二人走來,“你們沒事吧?山中常起驟風,别見怪。”
扶疏搖搖頭,目光落在他鼻梁的灰印上。
八成是個實心的。
“那就好。”清虛放下心來,“你們稍候,我先去幫忙收拾。”
扶疏盯着他的背影,腦中忽然響起沉冥的聲音:有人在控陣。
扶疏回話:我猜也是。這妖風來得太是時候了,生怕清虛吃上飯似的。
控陣之人在這時出手,反倒讓扶疏覺得怪。這人替清虛化解了吃灰之難,應當和清虛是同一陣營,但一面困着清虛曾經的同門,一面幫着清虛,不矛盾嗎?
又或者說,布陣其實是清虛的意思?因為這些人害了他的小師弟,所以他心生怨念,要他們永世不得往生?
但看清虛的表現,也并不像多憎恨這些人,還有心思一一打招呼聊天。
扶疏數息之間冒了八百個念頭,感覺每個都站不太穩。
屋内道士們手腳麻利,很快就拾掇幹淨了。扶疏和沉冥在屋外等,見清虛出來,問:“弄好了?”
清虛點頭:“不算很麻煩。”
“看來飯是吃不成了,那可以帶我們去敬個香嗎?”扶疏擡手指了指前方,“見到莊嚴堂皇的地方,不親自拜一拜,心裡總不舒坦。”
他料想清虛若知道香爐是陣眼,便不會輕易去動。
“自然可以。”清虛一口答應,“我今日還沒來得及進香,剛好同你們一塊過去。”
扶疏給沉冥遞了個眼色,二人提步跟上。
八仙殿雖以八仙為名,正中奉祀的卻是四律神君,兩側才供着八仙泥塑,足見神君們在凡人心目中地位甚重。
扶疏昨夜前來,黑黢黢的什麼也沒看見。此刻見了沉冥的神像,頓覺威武飒氣,忍不住起了興,竟當真想要拜上一拜。正要跪,沉冥卻一把拉住他,低聲道:“别跪我。”
“為何?”扶疏不解,“世人都跪神君,偏偏我不能跪。哪有這個道理。”
沉冥不松手。
“怎麼了?”清虛從旁側取來香燭,見二人不動,問,“不是說要拜神嗎。”
沉冥道:“你拜吧。”
扶疏忙打圓場:“哦對,方才突然想起來,我信佛。”
清虛:“?”
他的表情有些困惑,但也沒多問,自顧持了三柱香,在蒲團前跪下。
扶疏瞧着他行跪拜禮,偷偷給沉冥傳密語:哥哥,他等會若是真動了香爐,會如何?
沉冥:陣破,魂散。
扶疏:那豈不是違背了布陣之人的意願?他倆到底是不是一夥的。
沉冥:……等等。
扶疏:嗯?
沉冥:這陣眼不對,像是壓着不止一個陣法。
扶疏:還有這種操作?
他沒等到沉冥回話,清虛已經起身,要将手中的香奉入香爐中。扶疏眸光一緊,正欲出手阻攔,沉冥忽然握住他,另一手扣上清虛後肩。
與此同時,香燭正正插上!
周圍景物猛地飛變,扶疏隻覺一陣頭暈目眩。視線昏花,他什麼也看不見,沉冥的手是混亂中唯一真實的觸感。他本能将人握緊,咬牙堅持。
直到某一刻,耳邊忽然靜了。
扶疏睜開眼,發現自己正浮于某處虛空。黑暗将他們包裹,隻有軀體由内而外散發着幽光,勾勒出三人的身形。
沉冥已經收回了搭住清虛的手,卻沒放開扶疏。
扶疏意外道:“傳送陣?”
“嗯。”沉冥低聲答,“别松手,否則不知會被傳送到何處。”
扶疏定下心神,卻見清虛表情迷茫,似乎也未料到會是這個狀況。他心下疑惑,難道不是清虛有意帶他們來的?
黑暗中,不知何時亮起第四道人影。
“三師兄,”那人緩步朝他們靠近,“你這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