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早晚要當掌門的人,這點耐心肯定是有的。”另一個嘻嘻哈哈拍他的肩,“你年齡最小,卻能知道長幼有序,凡事都排在最後。當真懂事!”
他們哄鬧着離開,背影剛消失在轉角,九道流臉上的笑容也同時消失了。他又恢複了面無表情,出神看着前方,大有一副等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扶疏和沉冥一直陪九道流站在外頭,不知等了多久。直到暮鼓響徹深山,最後一名弟子才從浴房出來,見九道流還在,意外道:“還等着呢?快去吧,等會該睡覺了。”
九道流點點頭,擡了擡酸麻的腿,緩步進去了。
那弟子轉過身,嗤笑了聲:“傻子。”邁步走遠。
扶疏忍不住皺起眉:“哥哥,這些人也太壞了。”
“懷璧其罪。”沉冥道,“他往後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
片刻後,卻見九道流匆匆從浴房出來,渾身濕透,隻裹了件單袍。他一路小跑到柴房,探頭問:“有人嗎?浴房沒熱水了。”
裡面靜悄悄的,連個鬼影都沒有,負責燒火的弟子早回去了。
九道流歎了口氣,彎腰撿了些柴,起鍋準備燒熱水。天氣本就寒冷,他又濕着,在夜霧裡凍得嘴唇發白,動作哆哆嗦嗦。然而那些柴始終點不燃,隻會冒白煙,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九道流折騰許久,終于将柴一扔,懊惱在原地蹲下。不知是不是凍狠了,他眼圈有些發紅,看着十分無措。
外面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清虛推門而入。
他找了一圈,在地上見到人,忙問:“怎麼在這裡?我剛從師父那裡回來,齋舍和浴房都找不到你,還以為走丢了。”
“三師兄?”九道流站起身,臉上重新挂了笑,“我方才沐浴到一半,沒熱水了,就想着來燒一些。可惜手笨,總點不着火。”
清虛将地上的柴撿起,仔細看了看,道:“這柴被澆了水,濕的。”
九道流啊了一聲:“為何會……”
“去我房裡。”清虛一把抛了柴,直接将人攏走,“我留了些熱水,先給你用。凍壞了吧?手都冰涼了。”
……
這不知是九道流第幾次凍病了。
清虛在前院找到他時,他帶着病容,正拿笤帚掃地。冷風吹來,他掩面咳了幾聲,撐着柱歇息。
“别掃了。”清虛不由分說拽過他的手,“跟我去見師父。這些人太過分了,你若是一再忍讓,日後指不定讓出什麼事來。”
“三師兄,算了吧。”九道流有氣無力笑了笑,“一點小事就告狀,日後他們更不會服我了。我自己多留心,下次沐浴前先燒好水就是。”
“你知道我說的不止這一件事!”清虛惱了,“飯不給你留,熱水不給你留,甚至連換季的衣被都不給你準備,髒活累活倒全都指使你去做。你要忍到什麼時候?”
“他們從前待我很好。”九道流反握住他,安慰道,“就當是我還他們的。”
“當初又不是你逼着他們對你好,眼下憑什麼要你還?”清虛氣得要冒煙,“師父平日忙,他們又慣會掩飾,師父在時從不欺負你……”
“三師兄,”九道流截住他的話,“我總不能一直靠師父。”
清虛沉默良久,道:“你可以靠我。”
九道流擡起眼。
“日後他們再欺負你,你留下證據來找我,我替你訓斥他們。”清虛道,“大師兄和二師兄已經出山,這裡除去師父,我最大。我不會說是你找的我,他們也不敢把我怎麼樣。所以你别忍。”
九道流安靜片刻,點頭道:“好。我不忍。”
天空零零星星飄起雪,是姬尾山入冬了。
清虛還要打理殿務,關切了他幾句,又脫下外袍披在他身上,便先行離開。沒過多久,過堂繞來幾個弟子,扶疏一眼就認出長大後的塵絕。
“小師弟,今日怎麼是你在掃地?”塵絕表情困惑,“我記得當值的是……”
“本來就該輪到他啊!”旁邊的人打岔,“你這糊塗腦袋,肯定是記混了。”
九道流笑了笑,沒答話,在風中又咳了兩聲。
“你是不是病了?”塵絕見他臉色不對,湊上前要接過笤帚,“我替你吧,你先去休息。下回輪到我時,你再換我就好。”
“塵絕,這就是你不對了。”另一人攔住他,“小師弟是要繼任掌門的人,怎麼會連這點曆練都扛不住?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今後要被人家管的,瞎操什麼心呐!”
九道流咬緊牙關,往後退了兩步,笑道:“我沒事,你們先去忙吧。”
塵絕有些遲疑,欲再開口,被身邊人連推帶搡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