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睜開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春宵閣頂樓。面前擺滿香噴噴的飯菜,還在冒熱氣,旁邊有美酒。
什麼情況?
他分明記得,方才自己正與歧舌國君混在鬼堆裡,一隻腳已經踏出鬼門。門外應當是度朔山,腳下有積雪草野,身側有枯榮桃木,還有沉冥在樹下等他。
可為何他會獨自回到春宵閣?
正疑惑,身後傳來腳步聲。扶疏回過頭,見懷圖悠然走來,手中把玩着鬼玺,神色自如。
“說好的等你三日。”懷圖将鬼玺随手放在桌上,在他旁邊坐下,“小孩,你好像不太講信用。”
“你怎麼做到的?”扶疏四下打量,“陣法?結界?還是什麼我不知道的秘術?”
懷圖支起下巴,笑盈盈看着他:“空間。”
扶疏皺起眉。
“我既然能造出一個鬼蜮,就能造出第二個。”懷圖擡手斟酒,語氣輕松,“不過你放心,此處的封閉空間并不可怕,是我從陰府複刻出來,專門給你享樂用的。想吃想喝,想賞景賞美人,你隻管開口。”
“把軟禁說得這麼好聽,難為你了。”扶疏目光順着清液垂下,“你困不了我多久。”
“你可太小看這空間秘術了。”懷圖将酒盞推到他面前,“就算你的神君大人把陰府掀個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你,因為你根本不在那裡。乖乖呆着吧。”
扶疏問:“為什麼是我?”
“好問題。”懷圖沖鬼玺一擡下巴,“你接了,我就告訴你。”
“若我不接呢?”
“那就一直在這呆着。”懷圖自顧夾了片蘑菇吃,“等我完成覆滅玉京的大業,自會毫發無傷放你出去,到時你就當沒見過我。”
“覆滅玉京。”扶疏低聲重複,“那也就是代表除我之外,玉京所有仙官都得死?”
懷圖點頭:“聰明。”
扶疏歎氣,癱在椅子上:“那你何不幹脆連我一起殺了。”
“你就這麼想死?”懷圖拾起他的筷子,替他夾了片藕,“别郁悶,乖乖吃點東西。”
扶疏嗅了嗅,嫩藕清香,倒也不客氣,一口塞進嘴裡。嚼咽下去,道:“你将我困在這裡,無非就是怕我出去之後,會阻止你覆滅玉京。”
“不錯。”
“你怕我做什麼?”扶疏不解,“你連天君和四律神君都敢殺。我區區一個山神,難道能攔下你?”
“我不是怕你。”懷圖慢條斯理道,“我隻是不想傷你。”
扶疏沉默半晌,道:“你好像有什麼大病。”
“是了。”懷圖抱臂,“你能如何?”
扶疏跟他說不通,搖搖腦袋,悶頭吃起菜來。懷圖看得欣慰,誇贊道:“小孩胃口真好,什麼時候都能吃得香。”
扶疏不理。
懷圖幹坐了一會兒,似是有些無趣,擡頭看看窗外,起身道:“百鬼該回來了。我離開一下,你有什麼事就叫我。”
扶疏依舊不理。
懷圖輕笑,神情像是看在賭氣的小孩。随後轉身走遠,卻将鬼玺留在了桌上。
扶疏餘光一直瞄着懷圖背影,直到懷圖徹底消失,他才慌忙放下筷子,小聲道:“哥哥,你能聽到我嗎?”
沉冥的聲音立刻響起:“你在哪裡?!”
“噓!你先别着急。”扶疏起身踱到廊沿,探頭朝外張望,“這外面都是黑的,我什麼也看不見。不過他應該不會把我怎麼樣,否則早動手了。倒是你們,要多加小心。”
“我已将此事通傳天君,你不必管。”沉冥話音急切,“你四下看看,有沒有哪裡和陰府的春宵閣不一樣?”
扶疏回身打量。
就算懷圖再謹慎,複刻出的空間也不可能和原處一模一樣,必會帶上空間本身包含的東西,比如砂石土壤,草木泥灰。這些東西就是破綻,是他判斷自己身在何處的唯一依據。
一路順着側梯下去,半個鬼影都沒瞧見。扶疏原本還擔心會看到裸奔的女鬼,總算是松口氣,角角落落仔細研究起來,試圖發現什麼不合邏輯的地方。
門闆是新漆的,朱紅透光。從前廳到正堂,一切布置恰如其分,扶疏雖記不太清春宵閣的原貌,但也找不出哪裡突兀。
他順着台階一級一級看,花了好久才走到頂層,仍然一無所獲。
“太難了。”扶疏往椅子上一歪,“我得歇會兒。”
“好。”沉冥道,“我想辦法。”
扶疏不知他想什麼辦法,不過神君大人應該總會有辦法。發了會呆,猛地記起什麼,忙問:“我都差點忘了,歧舌國君——”
“接到了。”沉冥不知在做什麼,話音中夾雜着嘩啦啦的木簡碰撞聲,“宸衷會替他安排仙職。”
“那就好。”扶疏安下心來。
他盯着桌上菜肴看了許久,忽然發現,這些菜品好像同之前在春宵閣吃的不一樣。于是拿起筷,從離自己最近的那道菜開始,逐一仔細翻看。
魚、河蝦、茄子、木瓜、粉蒸肉……
筷尖一頓,懸停在一道茶羹上。
這是綠茶銀耳羹,透潤銀耳間綴着紅枸杞和綠茶嫩葉,色香俱全。扶疏輕巧一挑,撥了片茶葉沾在筷上,湊近細瞧。
是歸鶴羽。
凡間除了崇吾山,就隻有巫鹹山有這種茶葉。而懷圖肯定不會把扶疏帶到崇吾,那是扶疏的地界,要逃脫隻會更加容易。
“哥哥,我知道了!”扶疏欣喜道,“我在巫鹹山。”
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