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實是沒有天理啊!”
謝柏峥挑的這個時間正是趕早集的時候,一聽到這裡的動靜,很快就有不少人聚過來。謝柏峥也不戀戰,隻把事情說清了便見好就收,總歸他也隻是為起這樣一個由頭。
否則等這夥計反應過來,叫了幫手或是管事的趕來了,他一個人就要吃虧。眼見差不多了,謝柏峥便氣呼呼地往人群外走,将這戲演了個全場。
謝柏峥本就是莫名其妙穿越又莫名其妙牽涉在這件事中,演着演着他還真生氣了:“我怎麼這麼倒黴?”
霍靖川對他鬧這一出的緣由也有些料想,也曉得他實在是無妄之災很不容易,真心誠意地順着人說:“嗯,他們壞。”
謝柏峥:“……”
哄孩子是吧。
謝柏峥不說話了,但是情緒也慢慢調整過來了。霍靖川覺得這書生實在有意思,情緒起伏很大,但在正事上卻不像是個含糊的。
謝柏峥不說,他也不急着問,即便問了他現在這樣子也是幫不上忙的。
不如就且先看着。
謝柏峥卻沒他那麼心大,事實上現在的狀況實在很不樂觀。他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牽連到那一場科舉舞弊案裡,盡管知道地下錢莊的違法犯罪事實,可是真要說起來,私自倒賣度牒這件事又不可能是提學官管。
想象一下這樣的場面,因原主被“欠下”那一千兩銀子,提學官将謝柏峥也提去問話,即便他當堂狀告地下錢莊私下倒賣度牒。
可他既沒有物證又沒有人證,隻會讓提學大人覺得他在胡說。
即便提學官信了他,也沒有權力查,要轉交給其他行政機關,按照庸朝的制度這個案件甚至不是縣、州、府任何一級能查的,而是要找僧錄司,這就又回來了。
因此謝柏峥的思路是——讓這兩個案件産生關聯,提學官查不了,不代表朝廷派下來的欽差查不了。
隻要這樁案件能夠合法地與科舉舞弊案牽扯不清,那突破口就會出現了。
再說回來,謝柏峥今天搞這一出是因為庸朝的訴訟制度非常嚴格,不允許越級訴訟,民間的糾紛要先交給裡老們——也就是德高望重的鄉紳們來調解,調解不成才能去報官。
這相當于後世的社區調解,在大庸朝是不能跳過這一步的。
-
半個時辰後。
兩位裡老、謝柏峥的祖母與蘇氏,還有錢莊的李管事一并被請到一起議事。祖母與蘇氏早已得了謝柏峥的囑咐,兩眼一閉就是苦。
祖母更是臨場發揮:“我這孫兒最是孝順的,那一千兩銀子借來也是為了我這老婆子,聽說有一道千金難買的符,喝了符水便能延年益壽!我孫兒不過是為了讓我這老婆子多活幾年,他有什麼錯?”
“真是天可憐見,不想竟遇到了這樣的奸商!”
李管事當場被這一嗓子吼得岔了氣!他是被人從棺材鋪子裡叫來的,一見謝柏峥便知道自己中計了,氣得滿臉橫肉發抖。
他從前不知在哪裡高就,身上确有一些匪氣,自然是不肯認下那一千兩銀,當即也開始聲淚俱下地訴說。
隻是他那一副尊容,總歸有一些吓人。
謝柏峥一個字也懶得聽。他搞這一出,還讓附近的百姓旁聽裡老們斷這樁官司,為的隻是說出那一句——
“哦?此事與錢莊無關,我不信。”謝柏峥一副要與他撕扯到底地樣子:“那日是布政使司家的公子帶我去錢莊借的銀子,不是這老兒做的手腳,難不成還是林公子手下的人偷了我那一千兩銀子?”
“……”
衆人寂靜無聲。
這裡誰都知道林大人家的這位公子被下了大獄。
裡老們紛紛撤退,這事他們管不了,可管不了。
——而這才是謝柏峥的目的,如今時間緊急,隻能先這樣鬧一場,裡老們一看這事調解不成了,他才能告到官府去。
此是其一,提前将這事鬧出來以備将來提學官查問,到時也好有個人證。其二,便是将地下錢莊與科舉舞弊案緊緊攀扯在一起,不怕将來查不到和尚廟去。
再說告官,也不能直接告到中央,大部分老百姓都是沒有這個機會的,得從縣、州、府一級一級往上告。
在那之前,需要先寫個訴狀。
謝柏峥寫的訟狀簡明扼要,主要就是指控地下錢莊和林秋笙一幹人等,在得知他借了一千兩銀子後,趁夜偷盜。
因為擔心偷盜無法引起官方足夠的重視,所以他還着重提出一種猜測:林秋笙是否用了這一千兩銀子買了縣試考題。
謝柏峥自己寫完初稿之後,又在縣裡找了一位專業的訟師替他潤色。這算是古代的應用文,還是得找專業的人做事,否則在格式或者文字上犯了忌諱,可就太冤枉了。
訟師動作很快,下午便拿到了訴狀。
謝柏峥從頭到尾通讀一遍,确認沒有錯漏之後,他能做的準備便全都做好了,接下來就隻等上交訴狀和欽差到訪了。
謝柏峥收好訴狀,問霍靖川:“朝廷派的欽差最晚明日就該到了,你推測會是什麼人?”
“我?”
慶王殿下疑惑臉:“我說了,你便信?”
謝柏峥:“你猜這裡還有沒有其他人認識皇帝本人?”
霍靖川:“……”
霍靖川與他道:“這曆來的天子,沒有不重視科舉舞弊案的,哪怕是為了堵住學子們的悠悠衆口也得派個身份過得去的欽差。因此派下的欽差,即便身份不及我尊貴,也定是個有勳爵的權貴。”
謝柏峥無語:“權貴中有會查案的嗎?”
霍靖川沉吟:“即便正欽差不會,也會有副使,再不濟也有按察使司,你隻管放手去做!”
謝柏峥算是明白了,霍靖川在這件事裡,起到的是一個造型上的作用,還是個看得見摸不着的造型。
霍靖川不知道謝柏峥腹诽,沒忍住問:“你還有什麼旁的打算,心裡有底嗎?”
謝柏峥:“。”
本來沒有,現在更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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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哪怕心裡沒有底,該做的事也得去做。謝柏峥深吸一口氣,出門往縣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