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繁草盛,深藍長尾喜鵲展翅高飛。
郁郁蔥蔥道路上,流線華貴的純白轎車一輛接一輛,揚起落葉。
主婚車裡。
盛裝年輕女子手中捏着一隻黃色軟物把玩,那東西随女人的動作不斷發出“喔~喔~喔~”的怪異聲響。
駕駛座的伴娘無奈道:“二姐,别捏你那尖叫雞了。”
神經完全繃住的唐覓清放下尖叫雞,又上瘾般地再次拿起,指尖捏捏。
唐澈玉:“……”
“我緊張。”唐覓清抿緊了下唇,“澈玉你說…阿清會不會逃婚?”
預感從不會無的放矢。
唐澈玉:“……?”
“二姐,你…”
不知二姐的腦洞怎會如此大開,想了半晌,她才憋出一句安慰的話:“你吉人自有天相。”
唐覓清:“?”
聽着不像什麼好話。
她隻覺心髒仿佛不受控制,前後左右上下地砰砰鼓動,如同滑不溜手的泥鳅将躍而出。
小鹿亂撞,便是這般感覺了。
高大喬木和黃藍色指示牌飛馳而過,郁郁蔥蔥一覽無遺的綠林景象被波光粼粼的玻璃大廈取代。
一片繁華的高樓之中,屹立着象征地位與财富的中央小區。
此行目的地便在此處。
因着秦秀清與秦家關系之僵,又無甚好友。
唐以寒和隋夏不願委屈了新婦,便讓莊園裡與秦秀清玩得好的妯娌們去當姐妹團,陪同出嫁。
明鏡前。
盛妝映襯,新娘清冷的眉眼更顯絕豔無雙。
無人能看出她此刻的心亂如麻——走到此步,便再無法回頭。
亦無人知曉,她曾短暫地愛慕過唐覓清。
情窦初開的青澀少女,喜歡上溫柔明媚時常對她笑靥如花的漂亮青梅,是再理所應的事了。
可惜,自小她們便是同學口中的宿敵、針尖對麥芒的死對頭,隻因兩家在商業領域完全競對的關系。
無論在校還是圈内,她們的學習成績,興趣愛好乃至一舉一動,都會被人為地塗抹上對比色彩。
甚至,在她和唐覓清同時嘗試去解釋時,旁人都會誤會是她欺負傻子。
唐覓清當然不是傻子,那人的腦袋瓜從小就靈活得很。
學前班時喜歡抱她,卻力不從心,給她狠狠一摔,偏生她的淚失禁體質又受不得委屈和疼,年幼的她便哇地大聲哭出。
兩家關系雪上加霜。
如今,她才理解,是秦慕當時根本不相信小團子的解釋——她喜歡和唐覓清玩,願與那人成為無話不談的好閨蜜。
兩家在商業場上明争暗鬥多年,格局慢慢定型,秦家的勢力漸漸壓不過唐家。
秦慕怕她受唐覓清欺負,分班結果出來,看到她倆一個班,刻意花錢将她調去了另外的班級,勒令她不許接觸唐覓清。
于是往後的十多年,她和唐覓清隻是不遠不近地相處着,那人依舊不吝啬燦爛的笑容。
偶爾,路上碰到了,她隻敢餘光暗暗瞥一眼那人,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擦肩而過。
更多的,是同窗們總喜歡在她面前提及唐覓清。
卻是不讨她喜歡的口吻,而是在她面前貶低那人,甚至人身攻擊罵那人是傻子,成天嘻嘻哈哈的。
秦家雖比不過唐家,倒也有三分勢力,那些在她耳旁叨叨唐覓清的人,無非隻是道聽途說她倆的競争關系,讒言昧語,阿谀奉承。
年紀尚輕的秦秀清,忍無可忍直接翻臉,咬着牙寒聲,引經據典一個個罵回去。
那些被迫安在唐覓清身上的污名,她一一清洗,像是要給那人搓得光溜留的。
為此,甚至占了語文老師一節課,那老頭都不敢打斷她,下了課還繃着臉誇她學以緻用。
往後,大家再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唐覓清。
可謠言總會順着衆人想象的獵奇方向拐去。
某天,她聽到同學在暗處嘀咕:“想死就她面前提唐覓清。”
不知怎麼傳的,大家以為她和唐覓清的關系竟惡化至此,在對方面前就連提都不能提。
誰提,誰的頭就會被她摘下。
秦秀清:……荒唐。
往後,她的所有言語裡,不曾再浮現過唐覓清的身影。
隻她和唐覓清二人知曉,她們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年又一年,少女總會情窦初開。
在數不清的溫暖且恣意的笑容裡,秦秀清确認,自己真真喜歡上了唐覓清。
喜歡上了那個被她一嘴搞砸了關系的漂亮青梅。
十月秋涼豔陽天,唐覓清沖過萬米長跑終點線。
肆意張揚的壓線姿勢,蓬勃有力的柔韌曲線,白淨脖頸的黏膩汗水,打濕了少女寂寥的秋天。
可這份喜歡終歸要埋在心底的,秦家不可能同意。
如此這般按耐歡喜,生生捱過許多年。
曾在不經意間默默注視那人,亦在夢裡勾勒過與唐覓清的美好生活藍圖,甚至,夢裡的她們還養了一隻名為熠熠的金漸層貓咪……
直到進入大學,她開始接觸母親們的社會,參加各種宴會。
唐家風流之事,斷不能瞞住所有人,圈内隻要舉辦宴會,必有人暗地裡聊這話題。
最初,她并不相信,直到秦慕和邱槿岚在家無意中提起,給她确認了此事。
心中漸起疑惑,便刻意去與人溝通這話題。
那段時間,頻繁有人給她科普唐家的荒唐事。
甚至,她親眼目睹過唐覓清左擁右抱。
理智的弦倏然斷裂,如雪崩驚天動地般的壯烈。
那些隐忍的喜歡盡數埋葬。
下頭隻在一瞬間。
她不喜歡唐覓清了。
她瞧不起唐家人的德行,卻對唐覓清讨厭不起來,畢竟真真切切喜歡了五年。
索性眼不見為淨,一心沉浸學業科研。
學術專利拿得手軟,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在對上唐覓清時,她也能做到毫不關心。
甚至在同一專業,隔壁實驗室的情況下,她們也能半年才說上一句話。
隻是,命運總愛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