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不想停下的,沈宜安本可以硬起心腸忽視那隻垂着耳朵的貓走回去的,然後,她會和萊拉出發去港口,随便選一班星際航班,從此山高水長,再也不見。
然而越到跟前,越是控制不住望着她,沈宜安視線下滑,看到雪地上一雙凍得通紅的腳。
西比爾赤着腳,她沒穿鞋。
沈宜安都想不起來西比爾離開時到底有沒有穿鞋,可是,一隻鬼也會感覺到冷嗎?
她輕輕瞥了眼西比爾,随後斂眸心底無聲嗤笑一聲,然後雙手插兜打算掠過她直接走過去。
沈宜安想,要冷酷,要殘忍,要漠視,她是個騙子,她是慣犯了。
“嗚……”
可偏偏,她聽到那聲悲戚嗚咽。
被遺棄的幼獸蜷縮在雪地之中,明明極其渴求溫暖,想要扒住主人的褲腳,可它卻也隻是将腦袋埋在柔弱肚皮上,可憐巴巴的望着主人,發出一聲輕而細的嗚咽。
“什麼,看見誰?”萊拉更加摸不着頭腦了,她再度看向花叢,甚至為了保險還揉了揉眼睛,然而還是沒看見有什麼人在那邊。
“折斷你手骨的那個,鬼。”沈宜安輕聲說。
萊拉這回明白了,一直以來,她極力避開這個話題,不想還是沈宜安先行揭開這個秘密。
她現在還記得那看不見的‘鬼’大力壓斷手骨,涼涼說的那句話。
是‘鬼’的話,那就好辦了。
出乎預料的,萊拉對西比爾的存在接受良好,甚至主動說:“要我給你們騰個空嗎?那位應該挺兇的吧?”
唔……是惡語呀。
沈宜安輕點了下頭,“感謝。”
萊拉離開,現場有意義的‘人’隻剩下西比爾一個。
她緩緩擡頭,楚楚可憐的小臉上一陣蒼白,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跑向沈宜安,還差兩三步時又慢慢停了下來,猶猶豫豫地擡眸看她,聲音也低低的。
“沈宜安,你要走了嗎?”
沈宜安點頭,除此之外,再無半點反應。
西比爾顫着手将一直護在懷裡的花遞給沈宜安,而她則低眉垂首,銀發垂下來遮住了那張過分蒼白卻依舊美麗的臉。
沈宜安這才發現她手心裡還捧着一朵小花,一朵比雪色還要潔白的花,一朵不知名的小花。
“沈宜安,我找不到荼蘼花,可以用這個代替嗎?”
西比爾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朵小花,又佯裝不經意的瞄沈宜安。
沈宜安想她當然找不到荼蘼花。
這種花的花期在春夏交界之時,首都星現在是冬天,除非是那些實驗室裡的溫室,否則西比爾就算是跑遍了整顆星球都找不到一朵。
所以她找了這朵替代品。
所以她等在她的必經之路。
沈宜安想,無論她回不回去,西比爾一定會等着她。
所謂在劫難逃,大抵如此。
“為什麼呢?”
沈宜安微仰起頭,凜冽寒風吹過,不知是哪方枝頭上的碎雪落了下來,飄飄然落入睜開的眼睛裡,融化成一滴淚,又順着眼角滑下。
她想,為什麼一定要是自己呢?
如這般逃不開扯不掉的禍害,怎麼偏盯上了自己呢。
“我不知道……我記得你說過喜歡撒特納爾,她喜歡荼蘼花,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她們說漂亮的花會讓你心情變好,我找不到撒那特爾喜歡的荼蘼花,隻找到了這個……”西比爾說,她一直擡着手舉着那朵花,期望着沈宜安能看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
我知道她對我有所企圖,她欺騙我、誘惑我,又假裝一切都是為了我,裝扮好一切像一隻搖尾乞憐的狗求我垂憐。
而我隻是看着她踩在雪地裡凍紅的雙腳,我在想她為什麼不裝得像一點,可我知道,不用再裝了,我努力硬起來的心腸在她無辜又可憐的藍眼睛裡軟成了一攤雪水。
一朵花,一滴淚,便可解決一切。
我選擇擁抱她、原諒她、愛上她,恰如那滴淚順着面頰垂落,滴入無名白花的花瓣上,濺起一片流光。
我第二次,心甘情願落入了同一個陷阱。
*
沈宜安緩緩擡手,接過了那朵白花。
她長長歎息一聲,對着西比爾伸出手,“要,跟我一起走嗎?”
這時小貓的尾巴倏然起立,盛滿悲傷的藍眼睛再次閃爍起光芒,她立刻将手遞了上去,并緊緊握住沈宜安的手,回答道:“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