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二樓，木雕欄窗被人敞開，轉頭便能俯瞰街景，見行人來往，小販吆喝，好不熱鬧。

“吃吧，算我請你。”輝月今日換了個隻能遮住上半張臉的鎏金面具，單手撐着腦袋，歪頭看她。

秦微末拿着筷子，反倒對這一桌佳肴下不去手了。

【宿主你看我說的，這要是楚江籬，能請你吃飯嗎？】

“說不定人家是先禮後兵。”秦微末心裡嘀咕。

她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麼道，隻記得這人自顧自說了一堆，忽然嘴裡說着什麼飯點到了，便莫名其妙地被她拉到了這裡。

既然已經坐了下來，似乎馬上走又顯得太過刻意。

“為何不吃？”輝月坐直身體，也同她一樣拿起碗筷，随意夾點菜嚼了嚼，“這家我常來吃，色香味皆尚可，還是說你有什麼忌口？”

秦微末搖搖頭，伸筷加了一片青菜，見這菜翠綠欲滴，葉片上挂着鮮亮的湯水，不軟不硬火候正好，則知道輝月确實沒騙她。

“你究竟糾結于我哪點？”

秦微末思來想去，終究還是覺得和這種人繞彎沒什麼意思，不如打個直球，說不定還能得到答案。

輝月隻是作沉思狀，鎏金面具光澤随着她的輕微晃動而流轉。

“我也不知道，”她最終得出結論，“自從見到你後，我常覺你與我身上有股相連的絲，這絲拉扯着我，讓我回過神來時就在找你。”

絲？

秦微末皺眉：“你莫不是中了邪人的招？可我怎麼不覺有什麼絲。”

輝月聳肩，她給自己舀了一勺熱湯，随後歎道：“眼看就要入冬，喝點熱湯渾身都能暖起來。”

秦微末這才注意到太陽不知哪時被積雲遮蓋，窗外已然烏暗不少。

“怕是又有人被河神盯上了。”輝月又抿一口熱湯。

秦微末聞言，放下碗筷：“下一個人，恐怕是——”

“你。”“我。”

二人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輝月即刻起了興趣，傾身上前作傾聽狀，道：“你如何知道你是目标的？”

系統曾提醒過她暴露進度過高，而這暴露進度所指含義有兩種，其一是隐藏狀态下被關鍵人物注意的程度，其二是危險物質附身進度。

既然系統已一口咬定輝月非楚江籬，而沒有在警告前提醒其他重要人物出現，則隻能是後者。

關于系統的事她一個字都不能說，否則引來天雷是輕，嚴重的甚至會影響世界線的穩定。

故，秦微末搖頭：“猜的。”

“人小鬼大，”輝月似乎也沒打算深究，隻是又打量了一番秦微末，道，“我見你手無利器，當真有自保能力？”

“盡量不死。”

開玩笑，她最後一條命沒死在女主面前就全完了。

系統自然也是明白這點，因此秦微末有把握摳門廢柴系統會在關鍵時刻盡力給她提供能力内的保命道具。

“既然如此，為何不考慮讓我同行？不論是河神還是其他的，我都能為你斬了。”

秦微末聞言瞬間石化，見輝月薄唇微抿，露在外的雙眸撲閃，看上去并無他心。

則她在心中呐喊道，輝月這家夥真的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嗎？

于劍修，劍是與生命同等重要的靈物且所斬之物易染因果，故于劍修間，最親密的情話無異于願為對方拔劍。

這話放在過去的修真界都相當炸裂，更别說是當下亂世，輝月是以怎樣的心态說出這句話的？

不，她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還請女俠謹言慎行，”秦微末抱拳，“我有事先走，抱歉。”

頂着輝月直接赤裸的注視，秦微末感覺自己是逃也似地離開的。

鎮中，小河清波、綠葉未落但呈一片肅殺，行人已散去不少，三兩兩的也步伐匆匆。

【宿主，檢測到你的心跳值不穩，需要控制心跳嗎？從系統的角度來說如果宿主有心髒問題也是會相當困擾的呢。】

“不用，我自己待一會就好了。”秦微末忽視了嘴炮系統的後半句，道。

秦微末隻覺得自己内心有些亂。

縱使最接近成功的上一條線，還在學堂時她被教育為保護同窗拔劍，成為長老後她被叮囑為師門拔劍，開啟任務線以後她被系統通知為保護徒弟拔劍，按劇情成為天下第一劍修斬魔君以後她又不得不被推上為天下拔劍。

她似乎一直被囑托為了他人拔劍，她的本命劍出鞘也從未因為過她自己。

其實秦微末在之前也不是很介意，畢竟她隻是個做任務的，被當工具人就當了，更何況她最後還要為女主、為天下去死，如果用她一條異世者的命可以拯救她在乎的所有人，倒也是樁好買賣。

直到輝月先前的一番話，秦微末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也值得别人主動為她拔劍。

下次對輝月态度好一點吧，秦微末想。

直至拐到小巷，四下無人，秦微末才解下先前摸到的腰間之物——

這竟是一枚水玉。

上頭雕以波濤拍岸，如雪般的紋路間隐隐可見那所謂河神的身影。

秦微末指尖撫過那凹凸有緻的平面，最終停留在河神像上。

“這枚東西是輝月的。”秦微末先前親眼見她在小攤上購買，故能斷定。

她有點不解輝月的意圖，水玉與河神像間絕對有密不可分的關聯，不隻是傳聞中防身之物這麼簡單。

【輝月為了保護宿主，所以把水玉給了宿主，這不對嗎？】

秦微末對系統的話不予理會，側目便看見了橫在淮水鎮邊的黑江。

她居然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鎮南江邊。

更令她驚訝的是她在這江邊又偶遇了那織布店老闆娘，而對方隻是乘上一葉烏蓬，作勢想擺渡去江心。

秦微末原以為這老闆娘是被妖邪迷了心，但她再順着江心去眺望，竟是如此多的遊船。

正當她沉浸在思考中時，肩膀被人猛一拍，雖然力道不重，但也使她心髒快跳一拍。

秦微末回頭瞧見這人一副漁翁打扮，面色蠟黃，皺紋如溝壑般爬了滿臉，胡茬也是黑白混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