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尤裡說的話,她沒有完全相信。
但眼下她在人魚境内,近乎被囚禁起來。何況眼前的這條人魚王姬,似乎還擁有異常強大的能力。
和她作對,并不是一個正确的選擇。
至少,目前不是。
心思電轉,封瑤故作猶疑,好半天才細聲說道:“我要考慮一下。”
人魚也不笨,如果直接答應下來,說不定反而還會令她心存戒備。
比起人魚而言,女人身材纖細嬌小。蒼白的病容并沒有損減半分顔色,反而還平添一絲柔弱的破碎感。
她仰頭看過來時,眼尾微紅,漂亮的琥珀眼眸浸着波光,可憐又可愛。
在習慣了掌控全局的尤裡眼中,封瑤不過是隻急了會咬人的小兔子。
終究翻不出什麼水花。
她唇邊揚起很淡的笑,居高臨下地颔首:“當然可以。”
“這間宮殿以後就是你的住所了,如果你想,可以給它取個名字。”
尤裡輕擊幾下掌。
兩隊人魚侍女魚貫而出,手裡捧着金光燦燦的碟子,上面放着流光綢緞般的衣裙,瑩潤碩大的珍珠串成的項鍊,純金打造的精美王冠,還有各種各樣的首飾寶物。
華光閃了封瑤的眼,她有些驚訝地睜圓了眼。
這些東西,若是放在人類社會中,也是價值連城,不可多得的瑰寶。
她看一眼便明白,這不僅是展示人魚族對她的重視程度,更是一種隐晦的表露實力的方式。
若這些是暗示,那最後一個金碟子裡“不小心”裝上的殘肢,就是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明示。
斷口猶新鮮,還有鮮血不斷溢出。封瑤看不出那屬于什麼生物,胃裡翻湧起被這血色模糊的場景沖擊的生理性惡心。
先禮後兵,這就是震懾她的下馬威。
尤裡漫不經心地瞧夠了她幾欲作嘔的神情,才狀似抱歉地開口:“剛收拾了一條不知死活的海蛇精,本來是該丢了的,怎麼混到這裡來了。”
她凝眸望着封瑤,妖冶的眼彎起好看的弧度,“底下人做事不仔細,讓你見笑了。”
封瑤抿唇不語。
沒有一刻比現在更能清楚地認知到,眼前之人,不是存在于童話故事裡單純善良的小人魚。
她是人魚一族的王姬。
美豔,強大,足夠冷靜,也足夠狠。
看起來格外柔弱的女人攥緊了纖細的手指,她似乎被吓得神色驚慌,眼底卻比任何一刻都要冷靜。
她得逃出去。
她要逃出去。
就算這是人魚祭司口中所說的天命,封瑤也不認!
-
那天之後,封瑤成為了人魚族的座上賓,每日華服首飾不斷,那處本就富麗堂皇的宮殿,如今更是光彩逼人,金碧輝煌。
封瑤給它起了名字,抱香閣。
尤裡和祭司都曾問過這個名字有什麼含義,她隻是笑笑,無辜地眨着眼:“沒什麼意思呀,隻是覺得好聽而已。”
這些常居深海的人魚,又怎麼會懂得人族的文化——
“甯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注)
這個名字,就是要天天提醒自己,堅定逃出去的決心。
據封瑤觀察,人魚似乎擁有奇特的能力,類似西方傳說中的魔法,又或者東方玄幻的仙術。
總之,因此,它們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封瑤,雖然礙于那什麼天命之人的身份面上尊敬,但心底并沒有将她當回事。
因為它們自信,封瑤根本沒辦法離開這裡,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安安心心地當個待嫁新娘。
所以,在封瑤提出想要離開抱香閣,四處逛逛的時候。
尤裡盯着她許久,直把她盯得頭皮發麻。
封瑤梗着脖頸,任由她看。
那對幽綠眸中金色光華流轉,似是帶着看穿人心的力量。
尤裡忽的輕笑一聲,還是答應了。
那笑聲輕而短,好似擁有絕對力量的強者,看透她的一切謀算後,縱容又譏諷的嘲弄。
封瑤也笑。
卻是毫無芥蒂,天真又滿足的樣子,好像真的隻是想單純地出去放放風。
示弱,才能讓對方放松警惕。何況,在人魚眼中,她是真的弱。
封瑤的演技一向很好。
尤裡還需要處理别的事情,隻囑咐了一句:“别逛太遠,若是走到别人的領地,我可不敢保證你的安全。”
“不過,”清冷嗓音透出幾分輕嘲,“你應該沒有這個機會。”
出乎她的意料,女人隻是乖巧地點點頭,細聲細氣地說:“我知道了,我不會去危險的地方的。”
尤裡一滞。
她眸色複雜地離開,良久,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句:“天真。”
但她沒注意到,在她轉身的刹那,封瑤臉上脆弱可欺的神情蕩然無存。
望着尤裡離開的方向,同樣用嘴型無聲地比出兩個字:
“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