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受折磨的環節終于結束,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她用一種揶揄的語氣問道:“沈大師舍得起床了?”
“我睡了很久嗎?”
方瑾文擡起自己放在旁邊的手機給那人看,“已經11點多了,我們收拾一下就可以準備去吃午飯了。”
說完,她看着面前這人,剛想數落對方早上那不得體的越界。
卻發現她臉色怪怪的,于是擔心地問道:“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發愣似的望着對方懵懂的臉。
像是想要驗證些什麼,她微微往前,結結實實的抱住了身邊的人。
被沈亦棠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緩過來之後,她很自然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這次的擁抱相較于之前的合乎周禮,顯得格外熱切。
可任憑沈亦棠怎麼豎着耳朵聽,她都沒有聽到方瑾文身上那熟悉的砰砰直跳的心跳聲。
昨晚的陰戾發酵到現在卻隻剩下委屈,方瑾文真的不喜歡自己,她是個騙子。
很失落的收回了手,她勉強的露出個笑,“沒事,那我們快起來吧。”
剛站起身,正準備往浴室裡走,身後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沈亦棠回頭,俯視着床上的人。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想去看看我的爺爺奶奶……可以嗎?”
“當然可以。”盯着對方眼中的期待,她的嘴比腦子轉的快,下意識地回複道。
盥洗台前。
沈亦棠萬分懊悔,自己為什麼就這麼輕易的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撫去嘴角的泡沫,她盯着鏡子裡的自己警告道:“這是最後一次了,不會再有下一次。”
*
将手裡的花一一放在墓前,方瑾文往後退了好幾步。
不約而同,沒有任何邀約。
她身邊所有的親人都已經團聚在此了。
當時青澀的她沒能守住家業,也沒能挽回親人的生命。
小小的她冷靜地接受了這世上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的事實。
隻是葬禮結束,她得體地送走了所有前來奔喪的人,跪在地上磕破了額頭。
并決定不再留在這個護着自己長大的地方。
她覺得自己對不起所有愛她的人,她搞砸了所有的一切。
那晚她哭了許久,并決定把接下來歲月中所有的淚水哭幹。
這樣以後就算要流,也隻能是血,再也不能是淚了。
人的成長不會随着年齡而變得成熟,隻是在某個瞬間。
突然覺得自己應該放下嬌縱,放下猶豫,放下後路。
“這麼久了,我其實一直不敢回來。”
怕自己會心軟,怕自己沉溺于過去裡一直出不來。
“我一直孑然一身,身邊從來都沒有親人。”
“會思念嗎?”
她第一次聽到面前的人談及到屬于她的過往。
“從來都沒有得到過的東西,自然也不會留念。我孤身來到世上,也終究會孤獨的離開。所有的一切都會離開自己。”
沈亦棠說得很透徹,也應該是這樣的。
“時間過去很久,我也已經不再留念了。”
那人雖然嘴上說得豁達,可是眉梢低壓,眼神漣漪,一看就還在自責。
終究是不忍心,沈亦棠還是說出了從曾經到現在,都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那句話。
“阿瑾,你不用太難過,也不用這樣愧疚。在這世上,沒有人能比你擁有更加完整獨立的靈魂。
你身上的愛寬廣到可以拯救每個沉溺在痛苦裡的人,你是一個無私的寬恕者。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這些年她不敢讓自己慢下來。
忙碌的去工作,把自己埋進書裡。
讀書,寫書。
告訴自己一定要做到最好。
因為她知道,沒有辦法,沒有退路,這個世界很殘忍。
沒想到有一天,就在匆匆而過的那瞬心悸,有人再次和自己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幹涸許久的枯井隐隐顯露出甘泉,眼眶蓦地泛紅。
她把自己埋進了沈亦棠懷裡,抓着她的肩膀啜泣,壓抑了許多年的情緒宛如奔騰的沸水。
她覺得自己也應該要釋懷了。
在一旁靜靜地站着,沈亦棠很有耐心的安撫着懷裡的人,并不斷告誡自己:
這是最後一次,不管怎樣都應該讓對方開心,并不是自己在心疼方瑾文。
緩和了情緒,她帶了些鼻音,“我想單獨呆一會兒。”
揉了下這人的肩,她很知趣的退了出去,把這塊地方留給他們一家人。
目送着那人離開的背影,方瑾文跪在自己的親人面前。
手指一一摩挲過那幾寸大小的黑白照。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我好像找到了一個值得托付的,和家人一樣的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