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說話聲逐漸遠去,沈瑾文的指尖攥緊,無意識地握手成拳。
“姐姐你怎麼站在這?”
背後的聲音脆生生的,把對方吓了一跳。
她拍了拍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心髒,盡量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下來。
“無事,我們走吧。”
*
太和樓後院有個小亭子。
春暖花開的季節時,沈瑾文總會在閑來無事時坐下賞月。
可冬季實在太冷,草木都積上了一層厚厚的雪霜,寂寥得看不到一點生機。
她已許久沒來,可今晚卻來了興緻。
與廚房讨要了一壺清酒,她獨自一人坐在這庭院中小酌。
這酒甘甜,後勁卻足。
一連喝上三四杯,就算是在白雪皚皚中,體内也是泛着熱氣。
素日來也慣會飲酒,可不知為何,現如今卻感覺醉的不輕。
正準備将倒入杯中的酒送進嘴中,卻被旁邊的一股力給奪了過去。
也沒準備搶,她隻是绯紅着臉頰,腦袋暈乎乎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姐姐何故躲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喝起悶酒來了。”
沈瑾文呼着氣,眼眸中忽閃着波光。
瞧着對方古井無波的臉,那積攢在内心深處無處言說的苦楚噴湧而出。
“今晚見到江大人一家來這,我想起了我那死的不明不白的父親母親了。”她閉着眼,淚水順着眼尾連成了一條蜿蜒的小河,“我小時候體弱多病,大多數是在鄉下山莊靜養,因而不是經常在城中府邸居住。
但阿爹阿娘十分疼愛我。因此每次休沐總會回來看我,帶我出去轉轉。
可有一日,我在家坐等右等,卻等來了一身狼狽的陳姨。”
淚水将衣襟打濕,沈亦棠抵着拇指輕柔地撇過那人臉頰上的淚痕。
“她與我說家中出事,阿爹阿媽死于非命,府邸被一把烈火燒得幹幹淨淨。”哭過的眼睛紅彤彤的,鼻頭也被染上了顔色,“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我就與陳姨看了三天三夜。我們趁着天黑,把爹娘的骨灰……一捧一捧的……裝到盒子裡面……”
不管腦海中回憶起多少遍那時的場景,她總還是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手掌捂着臉,她無聲地抽泣着,語氣中帶着厚重的絕望,“那時我多麼痛恨自己的孱弱……我又為何不是個男子……就連自己爹娘的骨灰都不能完整的帶走……”
沈亦棠低垂着眼眸,一言不發地看着那個泣不成聲的女子。
等她哭累了,她把對方靠在柱子邊的腦袋抵在自己的肩膀上,耳畔邊傳來那人含含糊糊的低喃。
“我要複仇……複仇,找到殺害我爹娘的兇手。”
她沉默地聽着,笨拙地伸起手,學着之前沈瑾文教導自己的那樣,一下一下地撫摸着對方的發絲。
直到那人安靜下來,她松開了手,換了個位置把睡着的人背了起來。
大雪呼呼的下着。
地面上早已鋪上了厚厚的一層,踩上去又冰又軟。
沈亦棠颠了颠手,把背上的人背得更踏實了些,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屋内走去。
披肩上的雪進了屋融化在了布料之上。
上面一層都變得又冷又濕。
她把沈瑾文扶上床,又把外面的厚外袍脫了去,才給那個醉鬼蓋上了被子。
去浴室打了一盆水,将布打濕,她細細地給她擦過身子。
事畢,沈亦棠靠坐在床榻旁,觀察着身旁這個睡熟的女人。
該如何說呢。
她陪着這人吹了約莫半個時辰的冷風。
雖然她完全不能理解沈瑾文那痛苦的來源與羁絆,她還是很有耐心的完整聽完了。
親情是什麼呢?
居然會讓素日裡光風霁月的人變得這般脆弱不堪。
真是可怕的力量。
就算是躺在了溫暖舒适的床榻之上,可沈瑾文看來依舊睡得很不安穩,眉心皺起的都可以夾住流動的水珠。
她又開始流淚了。
莫名的,沈亦棠有些煩躁。
她不厭其煩地擦拭過對方滴落下來的淚水。
思忖片刻,她露出了一抹輕松的微笑。
罷了,就當是報答這人救了自己的恩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