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尊斜靠在高階琉璃寶石長榻上,垂眼問道:“叫什麼名字?”
閻馳光那雙手瘦弱不堪,撐在地上勉強支起上半身,低着頭答道:“閻馳光。”
烏禾琉聽到她有氣無力的聲音,便知她生機不足,索性以睹生之術觀她一生。以為是貪心不足的劣性,卻看到了執着求生的頑強。
閻馳光在饑荒中出生,被遺棄是必然,這使得她早早洞察人心險惡,也明白需有一技傍身才能存活于世。
她艱難地活下來,熬過了人間饑荒年代,找到一家香料店,憑借出衆的嗅覺成了學徒,好不容易攢夠錢,足以購置一處院落,卻突生惡疾,時日無多。
即便到如此地步,她還不放棄這條命,到處求醫問藥。
偶然得知朝奚聖城有一瓶起死回生酒,她便日夜兼程來到朝奚。
烏禾琉看完,沉默半晌。
就在所有人以為她要斬殺閻馳光時,卻聽到大殿上方的烏尊開口:
“帶下去治傷吧。那‘起死回生酒’,我敬你的頑強,不再追究。”
這之後,烏禾琉好些年沒再見過她,更不知她有沒有熬過命運的殘酷。
直到大戰前夕,閻馳光喬裝易容,進入萬壽大殿,求見她。
那時她已經成為神京弟子,若非口口聲聲說有要事,以雙方當時的仇恨,她早就死于烏氏劍下。
烏禾琉見了她。
閻馳光跪在殿中,一雙眼睛明亮晶瑩:“明日你不要應戰。”
烏禾琉摩挲着指上的浮水玉戒:“為何?”
閻馳光眼中仿佛千言萬語,出口卻隻四個字:“不要應戰。”
怎麼可能。
若不應戰,烏氏便是灰溜溜的逃兵。
她不能愧對這些為她出生入死過的人。
何況,她必會赢的。
閻馳光道:“我隻是小小弟子,左右不了局面,也不知神君的計劃,可神京聚集了那麼多人,一定有必勝的把握。你不要應戰。”
烏禾琉遣人将她送走。
次日,還是應戰。
直到後來在瘋人院回想整件事,她才記起閻馳光就是偷酒之人,亦明白她當夜喬裝而來是冒着多大的兇險。
她出會兒神的功夫,閻馳光自池中飛來,指揮仙侍為她添了位子,使了道潔淨術,衣袍瞬間纖塵不染,膚色腴淨,眉目如畫,全無當年的落魄慘淡,實在是個玉質仙人。
墨芽皺眉:“早說了不讓你來,鬧什麼笑話。”
閻馳光笑意吟吟:“好大的宴,我怎能不來,峰主都沒說什麼,你也就别數落我了。”
她又舉杯對着衆人,解釋道:“來的路上遇見一隻有仇的彩鳳,被啄了一路,這才入席晚了些,莫怪莫怪。”
說完就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衆人無言以對。
早聽說閻馳光為人不拘,行事怪異,有一年醉酒,捉住靈寶峰最漂亮的一隻彩鳳,拔了人家最漂亮的羽毛,做成毽子踢了半年,将那隻彩鳳氣得萎靡不振,還是東方靈毓講法開解,才解決此事。
看來剛才啄她的,就是那隻被拔毛的彩鳳。
閻馳光嘟囔道:“可能是峰主在,彩鳳才沒追進來打我,啧啧,就幾根羽毛,恨了我這麼久,記性也太好了。”
衆人無語。
閻馳光又道:“你們剛說到哪兒了?怎麼不繼續說了?”
“……”
叫她鬧了一通,先前的情緒早就接不上了,甚至有人都忘了陸悄這回事。
玄渡青着臉,起身道:“閻堂主,您往身後看一看,那是不是東方仙師的首徒?誰家的首徒會這般落魄!”
閻馳光回過頭瞧了眼。
在後面的三個仙侍中找了一遍,才确認陸悄。
烏禾琉與她四目相對,閻馳光全無異常,眸中含笑,回頭對玄渡說道:“如此漂亮的仙子,哪裡落魄?”
玄渡隻覺荒唐:“堂主修行多年,怎還拘泥色相!”
閻馳光求教:“不看色相看什麼?”
玄渡拂袖:“自然是修為。”
閻馳光沉吟片刻:“你怎知陸悄修為不高呢。”
玄渡冷哼,“在座誰不知?”
陸悄被欺虐多年,本質原因就是她根骨差勁,沒有修為。修真界從來弱肉強食。
烏禾琉看她笃定之狀,心想她應該還不曾聽說杏閣發生的事。哪怕聽說,也不可能對陸悄改觀,因為她連桑玉凝都沒放在眼裡,還會關心誰打敗了桑玉凝嗎。
閻馳光想了想,指着烏禾琉道:“方才我在外間被彩鳳打的落花流水,可耳朵還沒聾,大緻聽到你們為何争論。玄渡你的意思是東方峰主沒管好自己的徒弟,就不能管神京的大事對吧?而你又說看一個人要看修為…這樣吧,你與陸悄比試一場,若陸悄赢了,就按我們峰主的意思來,如何?”
她話音剛落,兩位當事人都露出屈辱的表情。
玄渡和烏禾琉的想法破天荒一緻:
憑她也配和我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