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謝徽并未問林灼要去哪,就那麼跟着。
林灼也不知自己要去何處。
兩人就是遊蕩的孤魂。
走到盛開的桃樹前,林灼彎腰拾起一朵桃花,笑着對謝徽說:“既然不知道去哪,那就讓風決定,如何?”
謝徽雙臂抱胸倚在樹幹,淡淡道:“随你。”
林灼抛起桃花,徐徐清風托着桃花左搖右晃的下墜,待落到地上時,方向即成。
謝徽瞥了眼,說:“這桃花每片花瓣都一樣,你如何确定方向?”
林灼笑道:“桃花落地之時,便是我的心之所向。”
路上,林灼總感覺打了鐐铐的腳酸脹腫痛,頻頻挑起衣袍往下看,當謝徽回過頭時,他又迅速把衣袍放下。
一路走走停停,來到了野狗嶺邊緣的一處集市。
謝徽打算去找點吃的,卻被林灼攔住:“之前都是你在找食物,這次換我來吧!”
林灼走進集市,在看到兩邊的桌闆上擺滿了各種生肉,還有動物的内髒與頭顱時,頭皮發麻,一路低垂着眉眼往前走。
終于來到一處包子鋪。
“要啥?”老闆是個光着膀子的大肚腩,人高馬大的。
林灼将錢袋子拿出來,這袋錢還是他在上個集市,抵掉文劍上的配飾才換來的。
他對老闆說:“一個素包子,一個肉包子。”
老闆大着嗓門喊道:“沒素的,全肉要不要!”
林灼想了想,點點頭:“可以。”
就在林灼要取錢時,手腕被一隻黑魆魆的手給抓住,接着另一隻黑手把他手心裡的錢袋子給拿走,掂了掂:“還真是你偷了我的錢!”
林灼錯愕:“我沒有。”
“還說沒有,明明就是你偷的!”
這人渾身毛發茂密遮住了皮膚本來的顔色,遠遠看去,與大猩猩一般無二。且毛發上沾滿了油脂,穿着個油膩膩的圍裙,他舉着銅闆吆五喝六的,吸引了許多路過的目光。
“我可是油坊的老闆,這錢袋子,就是我家的!”
林灼本身是溫潤爾雅之人,可不知為何,自從進了野狗嶺,他偶爾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他捏緊拳頭道:“這明明是我的!裡面有三十二個銅闆,十顆碎銀子!”
黑猩猩卻冷笑一聲,讓包子店老闆給他一盆水。
嘩啦啦,錢袋子裡的錢全數倒入水盆裡,黑猩猩還順便把錢袋子也扔進去。
隻見許多橙黃色的油脂都浮出了水面。
“明明是你把油弄到上面的!”林灼辯解道。
“誰看見了啊?”黑猩猩嬉皮笑臉道,轉頭問圍觀的,“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
圍觀的紛紛搖頭,表示沒看見。
集市外面的謝徽左等右等,都沒把林灼等回來,便走了進去。
黑猩猩一拳頭将林灼打倒在地,還樂滋滋的向周圍展示自己的肌肉。
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又被這麼一拳頭打裂,林灼捂着嘴,鮮血從指縫中源源不斷擠出來,撒了一地。
黑猩猩冷笑着,十分享受衆星捧月的感覺。
然,還沒展示多久,隻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擊中他的天靈蓋,随之天靈蓋碎裂,數不清的熱乎的粘稠物自天靈蓋噴向天空,再從天空墜落,稀稀拉拉下雨似的砸在了早已死掉的黑猩猩身上,撒了一地。
周圍看笑話的人一個個目瞪口呆,包子店老闆抖得渾身肥肉發顫。
他目眦欲裂的盯着躺在地上紋絲不動的榨油店老闆。
林灼也被吓得不輕,臉頰嘴角挂彩的他已經忘了要爬起來逃命。
謝徽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布,擦掉拳頭上的髒東西,又看向包子店老闆:“有素的麼?”
“有!有!有!”老闆六神無主跑進去。
野狗嶺的野獸多,蔬菜少得可憐,是個稀罕物。
老闆本來想着這幾天計劃減肥,吃點素包子,可在看到這位大佬發威,早已把減肥忘得一幹二淨。
鑽進鋪子,将所有的菜包子都取了出來,還不忘貼心的用幹淨的紙抱住,抖着肥肉出來,恭恭敬敬把包子遞給了謝徽。
謝徽端起水盆,讓老闆自己拿錢。
老闆哪敢,但在謝徽的逼視下,不得不硬着頭皮,拿了一塊銅闆。
“夠了?”謝徽問。
“夠了夠了!”老闆立刻陪笑道,“蔬菜不值錢的!我收個成本價就好!”
謝徽這才将其他銅闆和碎銀子從水中撈出來,裝到錢袋裡,背着吓暈過去的林灼離開了集市。
林灼醒來後,就看到謝徽在吃包子。
辣椒油的紅潤與包子皮的白皙混合在一起,林灼腦袋都炸了,再次捂着胸脯幹嘔了起來。
謝徽把燒開的水放在旁邊,對林灼說:“吐完了就來吃。”
林灼挂起牽強的微笑:“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想吃辣椒油和白面包子了。”
謝徽那雙黑漆漆的眼盯了林灼半晌,将所有包子都掰開,抖出裡面的菜,盛到紙上遞給林灼。
林灼說了聲“謝謝”。
“去看殺豬麼?”謝徽突然問道。
林灼愣住:“啊?”
謝徽一口兩個沒餡的包子,口齒不清道:“看幾天殺豬,以後就能吃得下了。”
林灼幹笑:“若我看幾天,怕是以後什麼都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