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說去吧,做你喜歡的事。
而就在幾天前,她得知師尊渡劫失敗,身消道隕。
她連夜禦劍趕回不夜天,沒能見到師尊最後一面,隻從同門那得知師尊臨死前的遺言。
師尊說,不要将此事告訴鴉昤。
師尊原想再瞞鴉昤一段時間,等到鴉昤在玄清宗待滿一年再告訴她。但是與鴉昤交好的同門覺得此事不該瞞住鴉昤,故而偷偷放信。
鴉昤謹記師尊生前教誨,不可讓他人看見她的懦弱,忍痛完成師尊的喪事,她便立刻選擇回到玄清宗,隻怕在那多待一日,聯想與師尊的過往便會難忍淚水。
這夜她躲在屋中抽泣,淚水簌簌落下,不知東閑已經升境成功的消息,隻當東閑還在閉關,複而有了後來的事情。
每一個踏上仙路的人,都渴望飛升成神,都能夠踏上修仙征途,為何不拼搏一把飛升,沒有修士能抵擋得住飛升的誘惑。
修仙這事是個豪賭,境界越大渡劫越難,很多修士都會在渡劫前準備各種法器陣法之類能夠抵禦劫雷的,但那可是九天劫雷,怎麼能輕易被抵擋,大多是求得能在劫雷下還能保全自身,得到重新再來的機會。
而鴉昤的師尊在渡劫時,并沒有選擇用那些東西防身,結局一如過往的修士般失敗了。
鴉昤師尊的死,給東閑以警示。
自古以來,有一半的修士死于劫雷下。
東閑想要飛升成神,就得度過九天劫難一關。
東閑并不想重來一趟,為了确保自己能度過劫雷,她有心留意各種法寶。
東閑相信,隻要有足夠的聖階法器護身,定能在九天劫雷下飛升成功。
她感覺自己的脖頸有些酸澀,這是她從未有過的體會,論以往都是旁人要仰望她的。
心裡生起一種煩躁,她還是不喜歡低人一等的感覺。
東閑起身,旋即抓住鴉昤的雙臂,借其力掂足朝向鴉昤纖密的長睫吹了一口氣。
鴉昤猝不及防被抓住雙臂,驚愕地看着東閑對自己的眼睛吹氣,下意識地眨眼,眼眶内被強硬忍住的淚珠啪嗒砸在東閑掌心。
“合理地表達自己的情緒,怎能算是示弱,敢正視自我,才算得上強大,難道在我面前哭,讓你覺得很丢臉嗎?”
鴉昤愣愣不得語。
東閑隻當她的錯愣為默認,道:“丢一回臉也是丢臉,丢兩回臉也是丢臉,日後見着我再丢臉你也不必難過,反正讓我看見的不差一回。”
她當真是壞極了。
鴉昤甩開了她。
趕不走東閑,鴉昤便自個兒待在一邊,也不管她,繼續憋着淚水,沉浸在悲痛之中。
東閑又湊到鴉昤身前,鴉昤警惕地看着她,生怕她再對自己的眼睛吹氣。
“你這淚珠子倒同金疙瘩似的,這麼寶貴着是想等我走了偷偷掉嗎?”
東閑上下抛着投影珠,繼續道:“看來我得放個投影珠在這,待明日取回好好欣賞。”
鴉昤心中憋着氣,不安慰人算了,還變着法要見她哭,其心可見惡毒。
東閑本就未打算安慰鴉昤,安慰的言語鴉昤早該聽厭了,她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走出來的勇氣。
鴉昤:“你走不走。”
東閑無賴似的答道:“不走,除非你哭,不然明日整個宗門都知道你躲在屋裡偷偷掉眼淚。”
鴉昤看着她,自暴自棄地落下淚珠,面孔上毫無情緒流露,看起來像是隻會流淚的提線木偶。
哭是哭了。
東閑暗歎,看來對鴉昤來說示弱還真是難事,就沖她今日的表現就能知道,她過去肯定從未在他人面前流露怯弱的表現,不然好說歹說還是讓她覺得難為情。
一般來說,被他人看到狼狽的模樣,多半要心懷芥蒂而讨厭此人,東閑不想被讨厭,消磨殆盡刷到的好感,于是費點力氣讓鴉昤擺脫壞心情的幹擾,反正她也覺得這樣逗着鴉昤很好玩。
東閑輕歎一聲,欲要就此離開。
鴉昤看着她離去,跟上去關好門。
面上的淚水流得更洶湧了。
鴉昤将東閑的話聽進去了。
東閑的目光細膩溫和,如涓涓細流緩緩安撫着她那顆隐隐作痛的心。
那句“哭是一個人合理表達情緒的方式”,鴉昤有在好好思考。
她發現東閑這麼說時,對方是真這麼以為。
鴉昤從小到大都忍住淚水,無論遇到什麼都咬牙抗下,迎面而上。
無論是被魔狼圍攻,還是面臨世上最親之人的死,從來都是這樣。
因為她覺得流淚是不勇敢的表現。
但是她好像理解錯了,堅毅與不哭沒有關系。
哭不能代表一個人弱小,若無面對的勇氣才是膽小鬼。
而且隐忍好累,她不想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也許她可以放松一下,不要對自己那般嚴苛。
師尊肯定不希望她囿于自己的死,她該早些振作起來。
那就容許一次,她的初衷是想更早地走出來呀,東閑都走了,哭也不會怕讓她聽見。
鴉昤破格地哭了一場,從小聲的嗚咽到漸大的哭聲。
她哭得差不多了,感覺心情好了些許,這時窗上傳來動靜,鴉昤看見一閃而過的影子。
鴉昤本該是氣憤的。
她打開雕窗,因為幅度很大雕窗發出聲響,而後她看見了台上被放下的一盒糖。
鴉昤氣笑了。
這算什麼,給小孩子表現不錯的獎勵嗎。
師尊在世時,也總會喜歡這樣待她,無論她是什麼年紀,隻要她做得不錯,都會給出嘉獎,但絕不會是像東閑哄小孩似的給一盒糖。
鴉昤撚了一顆糖含在嘴中,目光注視着對面亮堂起來的屋子。
她也不知道出于什麼心思,那一夜她都沒有關上雕窗,讓對面那間屋子照出來的暖光灑在自己身上,就這樣裹着暖光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