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多外婆家的新房從圍欄外看足足有三層樓高，雖然房子達不到後世福廣兩地的豪宅标準，但對于此時的農家來說已經是頂級的存在了。

籬笆進去就寬敞的院子，青磚大瓦的院子裡圍着一群人正在殺豬，壯碩的殺豬匠一手揪着豬耳朵另一手抄着豬前蹄，把豬牢牢按在闆凳上叫喚人用麻繩捆住豬嘴。

刀子上下紛飛，有幫忙的适時用大盆去接豬血，撒點調料，撒點蔥花，直接放蒸籠裡蒸一會兒就是香噴噴熱乎乎的豬血糕。

周海燕挪過目光，院子中間臨時砌了幾個磚竈，裡面燒着旺盛的煤炭火，噗噗騰騰藍焰滾滾。其中一個竈上架了口大鍋，裡面煮着滾燙的熱水估計一會兒要燙豬毛，屋子裡男男女女幹活的幹活，打牌的打牌，小孩子吃着麻糖在水泥地裡追逐。

“是德鳳嗎？”在堂間招呼客人的錢外婆眼尖兩步并做一步走到大門口，拉起唐德鳳的手。

“二姑姐，是我啊！”唐德鳳眼圈微微發紅，先前她還有一絲不好意思，但見了面又是另一種複雜情緒。

“哎哎！來來來……進來坐！”

“二姑姐，這房子起的真漂亮。”

“嘿，這可不是托了女婿的福。别光站着了……進來，哎？那是海燕吧？一晃眼長這麼大了。”

周海燕乖巧的站在後面叫了一聲姑奶奶好，錢外婆從兜裡抓了把糖：“去，玩去…一會兒有好吃的！”

鄉裡鄉間的都是沾親帶故的，很快唐德鳳便被幾個老姐妹拉進裡屋裡說話去了，席面特意請了鄉裡做流水席的廚子，不需要女兒媳婦張羅，主家人隻負責陪席，零碎的活計自有親朋好友自告奮勇過來搭手。

爐子上的鐵鍋裡炖着熱乎乎的酸菜炖豬肉，另一口是豬下水炖豆腐，桌上還有各種各樣的涼菜熱菜，尖椒扁擔滿滿一大盤，黃瓜炒肝片、辣椒炒豬心、涼拌蕨菜木耳、芹菜拌野蔥等等。

周海燕被同宗的叔叔伯伯塞了好幾把花生瓜子，被灌了兩碗煮了糯米粑粑的熱甜酒，雙頰喝得通紅。

“海燕海燕，快來剝蜂蛹！”錢多多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出來，急火火地拉她往往隔壁走。

“人太多不夠吃，走，咱去我小舅家整去，我爸說他親自掌勺！

“你爸沒說你啊？”

“說什麼說？我爸說下次帶他一起！他剛可得意了，說我那幾個弟弟都不如我，女裡女氣的，你沒看我舅媽那張臉……回頭肯定給我媽告狀說我女土匪！”

錢愛國和小舅子一人燒火，一人支竈在開水鍋裡燙蜂窩，這兩配合默契十足，仿佛同樣的事情已做過千百遍。

取回來的蜂窩在開水裡燙過，已經聽不到嗡嗡聲。燙過的蜂窩被錢愛國擺在竈台上用菜刀劈開，用個尖的鑷子開始剝蜂蛹。

等周海燕過去，錢愛國他們已經剝了一大碗。

“錢叔叔，小舅舅！”周海燕打了個招呼。

“哎！在這坐着，一會兒叔給你露一手。”錢愛國的廚藝很好，隻是很少下廚，更難得在人前展現。

周海燕沒吃過蜂蛹有些好奇，隻見那剝出來的蜂蛹有大拇指那麼大，一隻隻像奶油布丁。成年的公蜂被剪了翅膀和尾刺碼在一起，就是一堆黑黑黃黃的小蟲子。

錢舅舅取了兩大塊豬油混合着菜籽油在鍋裡化開，待油溫上去，開始炸蜂子和蜂蛹。一種從來沒有聞到過的異香貫徹竈房，那種氣味很仙，好像能從鼻子聯通到大腦，當那股濃郁的油炸味傳出來，周海燕覺得口水已經在嘴裡包不住了。

眼見鍋裡的東西炸得差不多了，錢愛國一把推開小舅子，把筲箕裡的生姜花椒幹辣椒一股腦扔進去，辛辣的香味飄出來，丢了點糖蒜進去，又舀了一大勺豆瓣醬，他最後把芹菜和野蔥放進去，撒了一把鹽，鍋鏟翻幾翻出鍋。

錢愛國打了滿滿一碗混合着辣椒皮的蜂蛹給錢多多：“給你姥爺送去配酒喝。”剩下的峰子均勻的分了四碗。

“吃吃吃，别愣着。”錢愛國比了比筷子。

周海燕低頭咬了一口蜂蛹，一股汁水流了出來，又香油辣，表皮是酥脆的，咬下去麻麻辣辣香的舌頭都要吞掉，實在是無上的美味。

“好吃嗎？”錢愛國問。

錢多多和周海燕顧不上回答嗓子裡同時發出哼的一聲。

四個人把瓷碗裡冒尖的蜂蛹吃得幹幹淨淨，周海燕連碗裡的辣椒皮都撿了吃了，錢多多一邊叫辣一邊吃得歡，醪糟湯喝得打了飽嗝，看樣子一會兒的殺豬菜是一點也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