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巍心下茫然,不明白方映荷忽然哭泣的原因。若放在以往,一位妙齡少女在他面前哭泣,他總是要寬言安慰幾句的。但現在他正處在生死關頭,眼看着有了進展,卻又叫這個哭哭啼啼的女人阻了腳步,他如何不氣?
在容楚岚和其他活人沒有開口說話前,他不會開口說話。心急之下,他反複敲擊窗沿,示意方映荷把信件給自己。
一聲又一聲咚咚響,回蕩在考場上方。
方映荷不回應,唯有嗚咽聲更響。這下連容楚岚也着急起來。
容楚岚通圍棋,對象棋并不擅長,她清楚自己此刻因好運氣坐在兵卒位,至少有成為棋子的資格,可她僅一小卒如何獲勝?必得聯合其他棋子才行。
她同樣敲擊着窗棂,提醒方映荷不要誤了大事。
姜遺光聽見了場上驟然響起的敲擊聲,因他耳力過人,方映荷輕微的抽泣同樣傳入耳中。
略一思索,姜遺光便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恐怕是有人因親友死去難過,其餘人提醒。
聽聲音,應當是從第四排,也就是兵位傳來。看來他們至少有一人已經拿到了信件。第三排的女子,要麼沒有拿走,要麼……就是她已經死去。
第四排的女子在哭泣,她既看過信為親友離去痛哭,便說明她知道對方坐錯了位。
姜遺光一直坐在窗邊,他右側号房早已暗下,其餘号房的燈還亮着,将少年的臉照得半明半暗。
四排幾間号房的兵未動。
看起來……似乎并未下太多步。
他右側最角落為車,車走直路,前頭有兵擋着無法直進,最大可能是先進一位再平走,從角落出來後通殺。
就是不知另一方走了多少步,他們又是否察覺到。姜遺光算過考官的行進速度,若無意外,他應當隻在過道一邊範圍内,不去另一頭。
另一頭,或許有其他手段傳信。
能用于推測的信息還是少,姜遺光最後入号房,隻知其餘人入了哪一排,卻無法得知他們具體在何處。他在心中計算着,若以他所在處為第一排,除去坐錯位置死去的八人,己方現至少有四個活人,分别為一馬、三卒。
另一方第六排進入三人,不該存在,已死。
第七排應有兵五枚,進入三人,生死不明,可能全部存活,也可能全滅。
第八排應有炮二枚,進入四人,至少死去二人,至多全滅。
第九排空位不擺放棋子,進入六人,不該存在,已死。
最後一排,進入四人,若無意外,全部存活。
己方十六枚棋子中,四位活人,十二枚鬼棋。敵方至少四位活人,至多十三人。
聽上去懸殊太大,更糟糕的是,象棋規則中,紅子先行。姜遺光無法離開,更無法辨清自己所在為紅方還是黑方,自己鄰近棋子又是敵是友。他隻能通過寒氣來辨别那是人還是鬼。
最左側邊緣處,考官的青袍身影再度出現。
知他不會輕易殺人,姜遺光依舊靠在窗邊。正當考官慢慢前行到左數第二位時,姜遺光微微一怔。
最左側那間号房,燈光暗了下去。
又落了一子。
“車”離開了。
己方兩枚車都離開了原位。
這邊落了一子,接下來……就該輪到另一方了。
那個操縱棋盤的惡鬼,它又會下出怎樣的棋招來?
姜遺光從不以善意揣度人,更何況鬼神一類。他思忖着,若他為厲鬼,自然是先操縱棋子将所有的活人都殺了,再分勝負。
方映荷仍舊呆坐在原地。
她并非膽小懦弱之輩,因她的膽大妄為,在京城中甚至有個方闖爺的名頭。
隻是……姐姐方映月,對她來說是比整個方家還要重要的存在。她自小便知道姐姐身體不好,風一吹都能把人刮跑,時常有同齡人嘴皮子碎,說她姐姐身體弱活不長久,有時還當面嘲笑。方映荷一聽就生氣,小小年紀便會用小拳頭捶人,而後,便是對方哭喊着回家告狀,姐姐方映月再替她在家人面前遮掩。
再長大些,她幹脆去學了武藝,哪個敢說她姐姐,早就一腳踢了過去,打得他哭爹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