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馬棚,隻剩下他一個人!
此刻,被忽略許久的不安、驚悸,終于去潮水般湧上心頭。裴遠鴻當即翻身上馬,抽出挂在木架上的馬鞭用力一抽。
“駕!”
馬揚蹄的前一刹那,裴遠鴻下意識回頭看去,瞳仁猛地一震。
從他這個角度看去,能清晰地看見馬棚隔間裡那一團蠕動的事物已經拔到了半人多高,而在那團漆黑扭曲的東西上,出現了一張女子笑眼彎彎的慘白的臉!
裴遠鴻迅速扭過頭去,騎着馬飛快往外逃。
那張臉……不會錯的,那張臉,就是前日在台上唱戲的小花旦!
鄒府極大,馬鵬又設在角落,裴遠鴻在一瞬間的恐懼後努力平靜下來,策馬在府中狂奔。
不知為何,他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安插在鄒府内的人手卻一點反應也沒有,甚至于……他一個人也沒有碰見。
裴遠鴻不去想那些人可能都去了哪裡。他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逃出去!
終于,他來到了鄒府的大門前。
那張臉沒有再出現過,好像方才見到的不過是幻覺,周身環繞的陰寒也逐漸散去,他聽到了細細嘈雜的人聲。
馬蹄揚起,徑直踢開大門,輕巧躍出去後無事發生。守在大門兩側的官兵急忙行,不遠處,姜遺光牽着馬站在道路對面等待,手中提一盞燈籠。
裴遠鴻總算逐漸放松下來,勒馬慢步過去,問:“你怎麼提早出來了?”
姜遺光滿臉疑惑:“不是您讓我先出來在外面等的嗎?”他補充道,“當時您臉色不好,我就沒多問。”
他囑咐的?
裴遠鴻心狠狠抖了一下,沒表現出來,轉而說起其他掩飾過去:“你阿爺的屍首已經下葬了,就在城外東郊。此番入京,少則半月,多則一月便能回來,不必擔憂。”
姜遺光露出了淡淡的懷念神色:“一切聽從吩咐。”
裴遠鴻當然沒有囑咐過,姜遺光不過随口說句謊話罷了。那時裴遠鴻直愣愣往前走,一看便是被厲鬼迷了心,他又怎麼可能停在原地等?
天已經暗了下來,即便有官道,夜間趕路也不是件易事,可裴遠鴻已經等不得了,叫上随從後,一行人匆匆忙忙策馬離開了柳平城。
留下官兵領命圍着鄒府一圈澆上火油,退出數十米外,整齊搭弓拉箭,一根根帶火的箭矢落進府邸内。
夜幕中,火光沖天。
明日,整個柳平城的人都會知道,鄒府不慎走水,全家都死在了大火中。
天色昏暗,沒有人瞧見裴遠鴻所騎馬匹順着奔跑起伏揚起的長長尾巴中,夾雜着一團漆黑扭曲的東西,在漆黑中不斷蠕動,一點點向馬背上的人探去。
那團東西,眼看着就要纏上他的脖子——
忽地,裴遠鴻一勒缰繩,讓馬的速度慢下來,轉過身囑咐道:“再往前行約摸十五裡,有一間驿站,可進去歇歇腳。”
一瞬間,黑影消失不見。
姜遺光:“那需盡快趕路才是。”
一行人又繼續往前進,夜間的官道實在荒涼,隻有不間斷的馬蹄聲。裴遠鴻一心想離開柳平城,離那詭異遠些,這才連夜離開。
他們都沒有發現,在馬蹄揚塵後不遠處黑漆漆的官道路面中央,出現一團黑漆漆、好似黑泥的軟物。
那團軟物越長越高,從一團黑軟泥狀物逐漸變成清晰的人形。隻是,它身體上鼓鼓囊囊的,凸現出一張又一張蒼白面龐,或喜或怒,張大口中發出無聲尖嘯。
那些面孔,無一例外,全都是被大火燒死在鄒府的人,鄒家上下共三十七口,連同戲班子的十來人,全都變成了厲鬼,要跟着一道離開柳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