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荔在胡魄爺爺走過來時将手收了回去,而他焦急地看着她,眼裡有渴求與期盼。
“你看見她了嗎?”
“看見了。”殷荔點頭。
“她有說什麼嗎?”
“她說她想死。”殷荔實話實說,“她厭惡你,厭惡你帶給她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
胡魄爺爺的背一下子彎了下來,他捂住自己的臉,雙肩一上一下地聳動,他應該是在哭。
“我就知道是這樣。”他的語氣有濃重的鼻音,可殷荔的心對他無法有任何波瀾。
他為了中央政府,手上沾滿了那麼多人的鮮血。
但殷荔又陷入了躊躇之中,如果與有感染能力的異化物接觸,會導緻自己異化,那還不如去死呢。
“你走吧,我會把你送到黑市,那裡可以換個身份,不過有很大的代價。”胡魄爺爺恢複了情緒,他看向殷荔,“你得好好表現,因為還得看那裡的老闆同不同意。”
殷荔雖然要去黑市一趟,但不是現在,她目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在第九星球,犯什麼罪才能被處以量子極刑?”殷荔皺着眉頭,半張臉隐在黑暗裡,看不出太多情緒。
“我知道你想幹什麼,我也希望能夠徹底殺死他們,但是很難做到。”胡魄爺爺搖頭,“沒有人知道量子極刑是怎樣行刑的,這是中央政府的絕對機密。”
“他們是木系異化物,如果中央政府知道他們的存在,肯定會運到第九礦區進行後處理,然後再運到相克的地區掩埋,這也勉強是一種解脫。”
但殷荔說完後垂眸沉思。
“可是她希望永恒地消失,我有一種直覺,她好像有一種預感,不管他們在何處,大概率都會複活。”
“他們的思維無法控制自己的軀體,也許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做違背意願的事,應該比現在痛苦百倍。”
“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
殷荔煩躁地捋了一遍自己的頭發,雖然他們隻是曾經在第九礦區工作,和她連同事也算不上,但殷荔此刻真的很想了卻他們的心願。
她比誰都能理解這種痛苦。
況且,她現在也不能排除自己被感染的風險,也許他們就是未來的自己。
“那你想怎麼做?”胡魄爺爺問。
“首先,我想知道中央政府對你下達了什麼指令?”
胡魄爺爺眼中痛苦一閃而過,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好的記憶,他閉上了眼睛。
“二十年前我頂替了别人的身份,也就是你在照片上看到的那個中年男人。”胡魄爺爺睜開眼睛,“他還有一個特殊的身份。”
“是什麼?”
“鷹眼。”
殷荔聽見這兩個字一愣,沒想到鷹眼是活生生的人,他們并不是隐秘出現,而是一直在我們身邊。
“其實鷹眼早就選拔出來了,在我們上學的時候就已經定了,我不知道選拔标準是什麼,反正肯定不是好學生的标準,在秘密選拔出來之後,鷹眼會被派到各個工作單位。”
“然後漸漸的,他們成為了領導,掌控着自己手下的一批人,所以一有人不上班,領導第一個知道。”
“他們會絕對服從中央政府的指令。”殷荔思考時喜歡皺着眉頭,此時她的眉毛擰成一條線,“但是即使是中央政府,也不會有人會對它有無條件的忠誠。”
“除非他們有無法違反的原則。”
“是的。”胡魄爺爺點頭,“他們身體裡被植入了芯片,中央政府稱它為“永恒的勳章”,這種芯片不是機器人身上那種,而是一種幹擾劑,它會影響他們的思維模式,切除掉他們無關緊要的情感。”
宇宙是個大模型,每一個人也是,宇宙有自己的誕生與演化,而人也有自己的成長軌迹。
殷荔想,中央政府的量子中心一定是做了大量複雜詭秘的計算,模拟出所有的突發情況,演算過鷹眼所有的行為模式,才能讓鷹眼按照所有的一舉一動按照他們的推算結果來。
最重要的是,鷹眼是活生生的人,而且是對所有曠崗職工最了解的領導,是在第九星球這種社會模式下最熟悉打工人的人。
剔除不服從的人,每個人按照資質分配到極緻,這樣社會才能高速運轉。
“所以你為了僞裝自己,也為了保護同事不被發現,隻能按照中央政府發布的命令來行動?”
胡魄爺爺淺淺歎息,他的眼神迷離,有一種一切燃盡的沉寂。
“這對于我來說真的是痛苦又漫長的一生。”
殷荔想,鷹眼身上“永恒的勳章”也許有消除愧疚的功能,但是對于胡魄爺爺來說,他并沒有消化這種痛苦的能力。
“我想——”
胡魄爺爺正準備開口說話,殷荔卻看見他眉心一點紅,她擡手正準備将他推出去,但卻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