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嘉換了身月白色束腰長袍,神情倦怠的靠在書案後的扶手上,連腰間的玉佩都懶洋洋的半縮在衣擺裡。
她手中半握着一卷經書,袖口處幾片竹葉刺繡栩栩如生,襯得皓腕素手溫潤如白玉。
千阙腳步靜悄悄的,揣了十二分的小心朝桌踏走去。
腳步很輕,不似少女尋常活潑雀躍的步子,但羽嘉還是聽出來了。
許是下一句經文晦澀了些,她倦怠的神情凝了兩分認真,聽着腳步緩緩靠近。
千阙緩步至羽嘉身側,定了定,又屈膝跪坐下來,身子輕輕伏在桌案上,雙臂交疊着撐起一顆歪着的腦袋。
每每有心事的時候,千阙總喜歡伏在什麼上頭,或是羽嘉膝頭、或是羽嘉的肩窩,仿佛有個什麼支撐着,惴惴的心頭便有了依靠,許多沉甸甸的思慮便被暫時的托了起來。
可此刻,千阙伏在了書案上,她怕她的卿卿神君身上的傷經不起她小小的一顆腦袋。
過了許久千阙才開口。
“神君~”嗓音輕柔的不像話,尾音還十分凄婉細小的轉了轉。
羽嘉等這一聲輕喚似是等了許久,待最後一絲尾音凄凄切切在房梁上悠蕩着散去時,她才輕吸了口氣。
“又被老頭罵了?”她睫毛十分緩慢的動了動,神情含了些溫意問道。
千阙抿了許久的唇這才嗡動,眼圈也紅紅的,說道:“神君受傷了,我還差點毀了神君的藥,我......”
羽嘉眉頭微蹙,握着經卷的指尖緊了緊,擡眸間正對上千阙三分愛憐七分擔憂的眼神。
這是萬千神佛看向她時都不會用到的眼神,她這是在心疼自己,羽嘉心頭微顫了幾下,許久才開口道:“你知曉了。”
“我才知曉的,這樣晚才知曉。”
千阙自責極了,正了身子垂着腦袋跪坐在羽嘉面前,她神色凜然又端正,像個罪大惡極的兇徒,一朝頓悟長跪佛前虔誠忏悔。
“舊傷,不礙事。”羽嘉語氣淡淡的,淡到讓千阙心頭的憂慮有些不真切。
“不礙事為何還要用藥?而且那荨草老頭培育了三千年才冒芽,定是十分要緊的傷才能讓老頭那樣上心。”千阙的神情鄭重極了,急急的問道。
羽嘉看着千阙越說眉頭越緊,放下手中的經文微微坐正了些,十分耐心的說道:“隻是偶有些疼痛。老頭是醫者,對患者上心是他的天性,你無需憂心,況且我這傷本就不需醫藥的。”
“神君這傷竟無藥可醫嗎?”千阙猝然前傾了身子,眉頭鎖着,直直的盯着羽嘉,眼睛裡滿滿的的關切和緊張。
羽嘉搖了搖頭輕笑一聲,依舊耐心的解釋着:“不是無藥可醫,是無需醫藥,慢慢就會好了。”
千阙有些将信将疑。
可是羽嘉的神态太過漫不經心,她看不出端倪。
心頭依舊惴惴的,千阙思索了很久,最終還是鼓足了勇氣問出了口:“神君的傷可是與我有關?”
千阙自醒來之日便到了神山,不說萬千驕縱,也算是在百般寵愛下長大的。
她一向率真飛揚,卻不是個心思缜密的少女,不能像羽嘉那般神目如電,也不如栩無離那般見微知著。可是事關神君時,她有自己的百般婉轉、萬般細膩。
澆田的時候,千阙思索了很久。青鸾隻說神君傷了幾千年了,可身為仙使的她,連神君幾萬年前喝了什麼酒都能準确說出來,何況是受傷這樣大的事,可她卻隻說了個幾千年這樣含糊的詞。
老頭曾說過田裡的荨草他培育了三千多年才冒芽,千阙是知曉的。以老頭的性格定是神君一受傷,他便開始找藥給她醫治了,所以神君應該是三千年前傷的。
而如今千阙三千兩百歲,神君也曾說自己是因着她的機緣才得了仙身......
所有的事情關聯起來,千阙隐隐發覺神君的傷可能與自己有關……
想到這層關聯的時候千阙很怕,和以往闖禍犯錯怕神君生氣不同,千阙第一次有這樣強烈的情緒壓在心口,像被火燒融的鉛罐在心口,哪怕隻是猜測,也足以灼的她沉甸甸的痛。
她不敢想象也無法想象,三千年前發生了什麼事請會讓神君受了如此重的傷。
她也無從得知神君受傷和她曾失去記憶是否有關。
太多的思緒和疑問讓千阙心虛不定,她隻能灼灼的望着羽嘉,看着她的神情,等着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