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博是被仆從迎進門的,無主人迎接。
他自己似乎也不在意,神情如常的進去了。
他是個生性謹慎的人,又膽小怕事,是親王職位,卻比誰都閑。别看周淮不會做人,但要真論起他和周淮在他那個皇帝弟弟心裡的地位,怕是還不如周淮。
身為親王,他也隻能在家逗鳥養花,一丁點政事都不敢碰,就連孩子,都隻要了兩個女兒。
他已經夠小心了,誰能想到,他最懂事聽話的女兒居然會做這種事?若是她手段高明,死了就死了,偏偏人還活着,還那麼容易就讓人抓到了把柄。
這事周淮非得把他的王府捅個窟窿不可,誰不知道那周淮壓根兒就聽不懂人話?就是賄賂都沒法賄賂。
現在好了,被皇帝揪到了吧?
他那個皇帝弟弟,看起來慈眉善目的,當初他一刀一個兄弟的場景他又不是沒見過。現在居然被皇帝提溜出來訓斥,他還不知情識趣一點,趕緊過來賠罪?
白文博瞪了一眼白瓊意,見她還有心思喝茶,心頭火燒的更旺了:“你怎麼還有心思喝茶?”
白瓊意那茶盞的手一頓,沒說什麼,把茶水放下了。
白文博低聲喝道:“等會兒你好好請罪,态度可不能像在家裡一樣了,他們要你怎麼樣,你都得給我受着!”
白瓊意沒吭聲,住處放在膝蓋的手緊握成了拳。
她原本以為,父親是疼愛她的,可是昨日,她才發現她的父親根本不是她想的那個樣子,她以為的父慈女孝不過是她單方面的一廂情願。
在她父親從宮裡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沖到她的閨房,當着諸多仆從的面,狠狠的給了她幾巴掌。
這是她第一次挨打,臉上的巴掌印至今還在疼。
他的父親一向以慈愛著稱,她隻有一個姐妹,但是父親對她這個嫡女顯然更好,她便以為自己是她父親唯一的寶貝女兒。
她父親在京城處處小心謹慎,對着别人陪笑臉,她不是不知道,所以她處處都拔尖兒,告訴自己要争氣,努力成為父親的驕傲,讓父親在京城能昂首挺胸,為此日日不敢松懈,沒人知道她背後付出了多少努力。
她也做到了。
任京城裡誰見到她都要誇贊一句,說安親王有個好女兒。
可是昨天出了事,他的父親甚至沒有容她辯解一句話,便直接開始打人。
打人之後,便是漫長的訓斥和埋怨,聲音大到惹來了全府人的圍觀。
從小疼愛她的父親怒不可遏,敬畏她的姨娘們陰陽怪氣,她的好妹妹更是冷嘲熱諷,就連那些家仆都能對她指指點點了。
她以為,她的父親會至少會和她一起想辦法的。可是他的父親話裡話外都在責怪她給他惹了事,害他被皇帝訓斥,眼裡的厭惡和失望讓那張平時慈愛的臉陌生極了。
之前聽阿妍說她的父親怎麼怎麼忽略她們,白瓊意心底都會升起一絲優越感:她有天底下最疼愛她的父親呢。
如今看來,還不如安遠侯呢。
至少他知道向着自己的女兒。
昨日已經傷心過了,今日被這樣說,她竟然一絲感覺都沒有了,原來失望真的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白文博不耐煩的低聲說道:“你到底聽我說話沒有?”
卻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白文博忙站起身。
按理說,白文博是親王,應是周家人來迎他,但他自己把自己放得太低了,以至于沒人把他當回事。
周淮一見到他就,王爺好臉色,旁邊掃到白瓊意臉上的怒意更盛。
唯有周老太太面色不改,依然對他行了禮:“安王爺。”
白文博忙上前幾步扶住:“老夫人多禮了。”
“王爺請上坐。”周老夫人的禮節絲毫不差。
白文博忙道:“不敢,我今日來,是帶這混賬東西給昭和賠禮道歉的。”他把臉轉向白瓊意:“孽障,還不快過來?”
周老夫人在白瓊意擡頭的時候,才看見她的臉頰高高鼓起,巴掌印清晰可見,不禁皺了皺眉頭。
周老夫人雖說出于禮節沒表現出什麼,但心裡對這個安親王的印象又壞了一層。
堂堂的天家貴胄,活成這樣也是沒誰了,被當年的陛下吓破了膽,連對他們這樣的小官都要低聲下氣。
不怪别人,他自己都不把自己當回事,還能指望别人把他當回事?
若說他作為皇子和王爺很失敗,現在看來他作為一個父親同樣失敗。
白瓊意做錯了事,他們周家心底想打人是正常的,但身為父親,把孩子打成這樣,便有些過了,即便是為了做給他們看的。
周老夫人對着行禮的白瓊意淡淡道:“起來吧。”便也不客氣的坐了上座,她一個老太婆年齡在這裡,安親王不坐,難道她也要一直陪着?
白文博看着周淮随時要打人的樣子,不敢上前,轉而對老夫人說道:“老夫人,我今日便是特地帶她過來給賠罪的,我也沒想到她能做出這樣狠毒的事。”
“貴府想如何處置都行,我絕無怨言!”說完一把拽住了白瓊意,逼她跪下。
白瓊意不知從哪裡來的一股子氣,硬是挺着脊背,死活沒低頭。
“你這個......”
“好了,”老夫人緩聲道:“王爺,你若是想教訓女兒,還是回去教訓吧。王爺的賠禮我們收下了,此事便算過去了,隻盼着淑和郡主日後還是養養心性,可不要再做出這種事情了。”
周淮一臉不齒,但礙于老夫人的威壓,硬是沒吭一個字。他也知道,皇帝那裡也訓斥過了,補償也送過來了,白瓊意到底是天家人,安親王可以打,但周家不能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