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興慶宮的被世人遺忘的偏殿裡,時光如流水般滑過。
原本還有春羽和天璇天玑陪她解悶,一朝醒來,她們都不見了。身邊來來往往都是陌生的面孔,一問外面情況,個個都駭得面無人色。
随後就有侍衛來封宮,她不解其意、正要争辯,玉衡拿了元旻手谕來勸說她。
穩重了十幾年的人,偶爾發發癫,她能如何?
這日,馮太後跟前的冬雪來興慶宮,宣她明日去太後處商議歸宗之事。問及春羽,說是去宗正寺忙冊封王後的儀典了。
看來元旻是想通了,願意放她出去了。
阿七坐在檐下,又看了一遍崔夫人的遺作,再舉首看向天穹,一輪圓月高冷如霜、投下滿庭清輝。
其實,高處不勝寒才是月亮該有的模樣。
不知不覺走到正殿前,滿樹海棠初綻胭脂色,新綠重重、香霧空蒙,她輕輕躍上樹枝。在夜風中展開雙臂,慢慢前傾、墜落。
這應是她最後一次爬這棵海棠樹。
冷不防,落入一個懷抱,熟悉的沉水香萦在鼻端,混着酒氣,帶着淡淡體溫。
“十幾歲的人了,爬個樹還能往下掉”,元旻含笑瞥向懷裡的她,“傷好些了麼?夜風尚寒,怎不多穿件外袍?”
“好得差不多了”,阿七恍惚了一瞬,恭聲懇求,“請陛下放臣下來。”
元旻看着在伏在地上跪拜的他,饒有興味地調侃:“放你下來,是為了讓你三跪九叩來拜我?”
阿七噎住,隻得低聲道:“臣不敢勞累陛下,夜風尚寒,請陛下早日安歇。”
“無妨,剛給阿煊辭完行,喝了些酒想出來醒醒”,元旻緩緩踱步,眼睛亮亮的,一瞬不瞬盯着她,“阿煊也走了,我隻想找人說說話。”
阿七頭伏得更低:“陛下請講。”
“給我站起來”,元旻僵了一瞬,有些惱怒,頓了片刻,聲音才柔和下來,“明天去擇你的姓氏吧,擇了姓氏還有個驚喜給你。”
阿七低頭站起,沉聲道:“謝陛下隆恩,臣就算處江湖之遠,也定當披心瀝血為陛下盡忠。”
“盡忠,你!”元旻陡然怔住,郁怒冷笑,“你的忠心……忠心……好!”
他眼眶發紅,眸中滿是痛苦,直勾勾盯着她,徐徐往前走去,吓得她連連後退。
她後背已抵上海棠樹,而元旻沒有停,一手攬住她後背将她拉近,低頭吻了下去。
她本能地躲避和推拒,可那吻強勢而兇狠,一臂緊緊箍住她、一手扣在她腦後,不容她掙脫半分。用力咬住嘴唇,分開唇齒、舌尖在口中輾轉反側,不遺餘力攫取每一縷氣息。
鋪天蓋地的窒息感傳遍四肢百骸,她四肢和身軀都僵住了,沒有力量、不聽使喚,隻能被動地仰頭迎接這唇齒相依。
窒息感越來越重,她蹙了蹙眉屏住呼吸、緩緩合上雙眼。
唇間忽然一空,元旻低頭看着她,笑容落寞而憤懑:“你剛才在想誰?”
月華在庭中如積水空明,樹下女子穿着淺紫撒花绫羅薄衫,身姿已開始長出風韻,遠山眉愈發青黛,杏眼顧盼生輝,雙頰若飛霞,嘴唇有些破腫、薄薄一層胭脂已被蹭掉些許。
她的雙眸清澈而純淨,像兩泓秋水,含了些微淚花,無端令他想到那夜的十八寨,另一雙亮晶晶的、眷戀而缱绻的眼睛。
酒氣沖入胸腔,騰起一股無名火,一路燒到頭頂,灼得他腦子一片混沌,呼吸瞬間急促粗重。
海棠樹下支着一張軟榻,他将她攔腰抱起,放到榻上便俯身壓了上去。從嘴唇一路向下親吻,雙手重重一撕、上衫裂帛,他把頭埋在她頸窩,深吸着那裡的香氣,親吻她雪白的脖頸。
感知到她微微側頭避了避,他撐起身子,将她的頭扶正,在正上方凝視着她:“看着我。”
她在冰冷的月光下、盛放的海棠樹下擡眸看他,這個寄托了她多年傾慕和夢想的人,此時醉眼朦胧,眉間纏繞着貪嗔癡。她恍惚間升騰起亵渎的罪惡感:她将不染塵埃的月亮拉下了凡俗,她将皚皚無瑕的白雪染上了紅塵。
她聽見他說:“我要像男人對女人那樣愛你。”
她雙眸有些潮潤,為染塵的山上雪、雲中月歎息,又為自己多年虛幻的癡戀傷懷。
夜風吹過,吹得海棠花翩翩飛舞,一朵又一朵落在他們身上,她突然意識到這是在興慶宮前庭,忙慌亂地去推他:“這是在正殿前面。”
他輕笑了一聲:“那又如何?”
她蓦然一怔,突然反應過來,他是國君、是這片國土上至高無上的存在。她一直都知道,卻到了這時才有最直觀的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