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來,現實似乎比傳說更加誇張。白昭琰心中暗想,為何醉月樓會在如此高雅的晚宴上供應這種烈酒?是縣主的要求嗎?
敖淑雯,當今淳國公之孫,今天剛冊封為武平縣主。
白昭琰輕輕一笑,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今天韓曠也是被她趕到小桑村查案,所以才那般懊喪,卻又急切地想要破案。不過自己也算是托她的福,若不是她有意将武平縣的水攪渾,以韓曠這種官場老油條的作風,是肯定不會去小桑村的。
目前雖然隻是一句“歹人作案”,但韓曠親自出馬,已勝過無人問津,草草了事的局面。
思及此,白昭琰心裡不禁對這位武平縣主生出幾分敬意來。然而,他内心深處總有一股強烈的抗拒,讓他并不想與敖淑雯有任何交集,甚至是老死不相往來才好。
——但世事往往不遂人願,才是這個世界的常态。
正思索着,就見到韓曠和另一名男子在仆役提燈下朝自己走來。月光朦胧,直到幾步之外,白昭琰才辨出那男子是曾在醉月樓晚宴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張五麒。
白昭琰忙起身,分别朝兩人恭敬地作揖行禮,“草民白昭琰,見過韓縣令、張兄。”
“哦?後生與夢麟認識?”韓曠面帶玩味的微笑。
張五麒一愣,仔細打量着這位年輕男子,覺得似乎有些面熟。
“在下不敢攀附張兄,隻是那晚醉月樓有過一面之緣。”白昭琰沒有起身。
“哦!原來是你啊!”張五麒有些醉意的大腦終于想起來了,那晚他在衆人中覺得白昭琰與衆不同,便上前敬酒。自己後來忘了這事,沒想到白昭琰還記得。頓時感到有些羞愧,頓時覺得有些慚愧,忙回禮道:“下官武平尉張五麒,承蒙公子記挂,若有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韓曠眯起眼睛,露出一抹笑意:“甚好,兩位後生既已相識,便是美事一樁。”他低沉沙啞的嗓子卻特意将“後生”兩字說的格外清晰用力。
就這樣,在韓曠的帶領下白昭琰與他們一起來到了縣府的後院正廳。對此,白昭琰早有預料,因為這就是韓曠把他留在晚宴的原因。
在侍女的通傳後,三人進入正廳,武平縣主敖淑雯正端坐于上座。
“參見武平縣主。”他們行禮,齊聲說。
敖淑雯也不客氣,叫了起便直截了當地問:“晚宴已散,韓公還有何事?這兩位又是何人?”
“這位是張夢麟,為我武平縣尉,”韓曠介紹完右手邊,又介紹左手邊的人,“這位公子是白……”
不等韓曠說完,敖淑雯已經将目光鎖定在了白昭琰身上。
韓曠啞然,才反應過來包括自己在場的人都并不認識白昭琰,于是看向了身側。
“在下白昭琰,表字守一,參見武平縣主。”白昭琰接過韓曠的話介紹自己。
韓曠很是滿意的點點頭,“縣主有所不知,這位白公子就是小桑村案的報案人。”
“哦?這麼說上午是你派人來報官的?”敖淑雯仔細打量着座下恭敬有禮的男子,他的年紀看上去比自己大一些,雖身着布衣,然談吐間卻氣度不凡。就比如現在——他雖然低着頭似乎是害怕與自己對視,說話時卻沉穩有力内心毫無膽怯。
“正是,下官前往小桑村與他共同察看了現場,初步推斷此案為歹人所為。”韓曠不急不慢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敖淑雯自然能輕松想象韓曠這樣的人能有什麼手段,不過出于對白昭琰的好奇,她還是順着韓曠的話問:“是這樣嗎?白公子?”
白昭琰頓了頓,此情此景雖早在預料,卻在最終到來的一刻,他還是覺得十分可悲。
“是,韓公與在下勘察了現場,就目前的線索來說,此案詭谲異常,恐不是一般歹人所為。”白昭琰擡頭看了一眼敖淑雯,語氣平淡。
隻是一瞬間的四目相對,白昭琰便再次低下了頭。
僅僅是一眼,敖淑雯在心中泛起漣漪。
韓曠怎麼聽不出這話中有話,狠狠地瞪了白昭琰一眼視作警告,見對方無動于衷,自己正準備開口,卻聽見敖淑雯搶先道:“張縣尉可知道此事?”
張五麒愣了一下,從對話中得知,今日上午似有人來報案,但他因外出調查鐵匠失蹤案,對此一無所知。于是,他坦誠地向縣主禀告了自己上午的行動。
“縣尉掌管一縣之刑獄,責任不可謂不重,此等案件更是要細緻入微,不可放過任何蛛絲馬迹。”敖淑雯目光炯炯地望着張五麒,眼中滿是期待。
張五麒本就因未能及時得知報案而自責,聽到縣主的話,更是堅定了決心,他毫不猶豫地承諾:“下官必将此案查個水落石出,不辜負縣主的厚望!”
敖淑雯滿意地點點頭,語重心長地說:“本縣主不算什麼,為官是為我大胤的官,食君之祿當思為君分憂方為本分,”她話鋒一轉,看向韓曠,“韓公以為如何?”
韓曠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局勢瞬息萬變已非他所能掌控,敖淑雯這位女子遠比他預想的棘手。面對她的詢問,他無奈卻隻能故作鎮定:“縣主言之有理,下官以為,既是歹徒作亂,便由張縣尉領軍清剿。”
敖淑雯聽罷,微微一笑,語氣中卻帶着幾分冷意:“那請韓縣令明示,這些歹人究竟來自何方?藏身何處?他們犯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又是出于何種目的?”
“這……”面對敖淑雯的連番追問,韓曠隻覺頭暈目眩,汗如雨下,結巴着回答:“下……下官不知。”他艱難地吞咽着,喉嚨幹涸如同冒煙。
“還是說韓公愛民心切,願親辦此案?”敖淑雯似笑非笑地問。
白昭琰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他的眼光果然沒錯,敖淑雯的性格和其成長環境讓她習慣在對話中掌控住主動權;他隻需在言談間稍作暗示,點出案件背後的蹊跷,聰慧的她立刻洞悉了韓曠的小動作。
果然,隻見韓曠顫顫巍巍地作揖道:“下官以為此案非比尋常,張縣尉年富力強,堪擔此大任。”
“張縣尉你聽見了嗎?可不能辜負了韓公拳拳愛民之心啊。”
“諾!”張五麒仿佛受到某種刺激,之前的醉意一掃而空。一股強烈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他苦讀經書,步入仕途,不就是為了今日嗎?
說起來此事如今無一不是按照白昭琰預料的方向發展,本來這樣就可以了,在縣主的要求下讓張五麒去查,相信不日便會有突破。
可他回想起七七那傷心欲絕、淚如雨下的憔悴面容,心中不禁一痛,情不自禁地開口:“在下願為此案盡綿薄之力,若張縣尉不棄,願效犬馬之勞。”
聞言敖淑雯微微一愣,從之前的表現來看,白昭琰應該是行事低調之人,她沒想到此時他會主動要求協助破案。不過敖淑雯也樂得做這順水推舟的事,“如此甚好,官民一體,這才是我大胤真正的太平!”
“謹遵鈞命。”衆人齊聲應諾,紛紛告退。其中滋味,唯有當事人自知。
敖淑雯饒有興緻地看着白昭琰的背影,白昭琰給她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若即若離,既陌生又親切……
她起身,輕輕活動因沉重發飾而變得僵硬的頸項,同時在腦海中回放着白昭琰的一言一行。
随後,她喚來貼身侍女,低聲吩咐:“劍心,你馬上派人去查一下這個白公子的底細,”敖淑雯稍作沉吟,随後笑意盈盈,“另外,你替我修書一封送往泉明,就說本将軍暫時不回去了。”
“諾。”劍心領命,她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家小姐,本來是那麼不情不願來到武平,才一天的功夫就變得不想回去了。
其中有何奧秘?
不過今天小姐的樣子可真是神氣啊,完全不比她在校場上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