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緩緩睜開朦胧的睡眼,瞥見車窗外的天色已暗,直覺告訴她時辰已經不早了。
馬車内卻點着燭火,那燭光在女孩心中顯得格外溫暖。定睛一看,原來是身旁的公子正在燭火下讀書,男子聚精會神的神情讓她看得癡了,七七貪婪地希望這一刻能成為永恒。
“你醒了?”耳邊傳來男子溫柔的聲音,“睡得可好?”
七七一愣,沒想到公子早已發現她醒了。自己一直出神地看着他,還被他察覺了?想到這裡,女孩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紅暈。所幸是在燭光中,不是那麼明顯。
“可是身體有不适?”見七七愣愣的沒有反應,白昭琰有些擔心的問她;畢竟在白昭琰的印象中,女孩的身體還未痊愈,初春的氣候并不暖和,若是再染上風寒可就不好了。
七七聞言回過神來,趕忙坐起身,理了理衣裳和有些淩亂的短發,她這樣的年齡本來應該梳着丱發,可是頭發不夠長隻能簡單地攏在一起用發帶系住,“七七沒事,多謝公子關懷。”
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女孩臉上淡淡的笑容,白昭琰看着她,心中感到安心,不自覺地也跟着露出微笑。
“沒事就好,”白昭琰在确認七七的臉色确實無恙後,便将手中赭黃色封面的書卷收進箱子裡,開始為她斟茶,又把一盤茶點推到女孩桌前,“餓了嗎?我們還有一段路程,先用些點心吧。”
聽他這麼一說,七七的小肚子果然不争氣地叫了幾聲。七七有些害羞地捂住了肚子,今天自己還沒有進午膳,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不過相比空空如也的小腹,她想到了更重要的事。
“公子,您找到我爺爺了嗎?鄉親們怎麼樣了?”七七記起白日的事,急切地抓住公子的手問。
“七七,你先冷靜一下。”白昭琰本想用茶點轉移女孩的注意力,讓她不要那麼專注于小桑村的事情,但沒有成功。話說回來,遇到這種事,誰能不在意呢?
“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話嗎?”白昭琰溫柔地看着女孩。
七七有些遲疑,最後還是乖巧地點頭,“公子……公子說事情還沒有确定……”她的聲音漸漸變小,顯然是沒有底氣。畢竟,這種口頭上的安慰很難驅散内心的焦急和擔憂。
白昭琰微笑着點頭,耐心地解釋:“你睡着後,我和幼安還有德聽一起仔細察看了村子,後來韓縣令也帶人來看過,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你爺爺和鄉親們已經遇害,辦案需要時間,你先别急。”
“真的?”七七聞言臉上的表情果然放松許多,因為救命之恩,她本就對白昭琰充滿信任,又聽說縣城裡的韓老爺也親自過來查案;那麼這件事不至于會無人問津,而且公子所言也不無道理。
意識到自己還抓着公子的手,七七覺得自己太失禮了,連忙松開手,垂下頭低聲道:“上午……上午都是七七不好,還望公子恕罪。”
見七七這般懂事又極盡“讨好”的模樣,白昭琰心中既有些酸楚,同時又堅定了幾分,“你言重了,骨肉至親下落不明,任誰都難免如此,”他停頓了一下。
“七七,你相信我嗎?”
七七怔住,這是她首次見到白昭琰如此嚴肅的神情。
四目相交,沉默中傳遞着千言萬語。
過了許久,七七才堅定地吐出每個字:“七七相信公子。”
在白昭琰的勸慰下,七七的心情果然舒緩了許多,也感覺肚子更餓了,于是抱着那盤茶點吃了起來。用了幾口,她覺得這個味道十分的熟悉,仔細思索後才認出原來就是上午吃的茶——“小茗”,這讓她确信公子對此茶情有獨鐘。
想到此,七七雖已七分飽,卻仍不自覺地多嘗了幾口。
不一會,馬車倏地停了下來。
白昭琰一愣,按他的估計應該還有一段距離才對。但他還是輕輕拍了拍七七的小手,示意她不必緊張。
果不其然,車外響起熟悉的聲音,“你們是誰?為何于此攔路?!”王徽厲聲喝問。
“怎麼回事?”白昭琰打開車窗詢問。
王徽策馬靠近馬車,指了指馬車前攔路的一隊人馬,俯身道:“公子,他們不知是何人,攔了回驿站的路。”
白昭琰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馬車被攔在了一個路口,不遠處就是他們下榻的驿站。如果改道向北……如果沒記錯,應該是縣府的方向。
心裡猜到了八九分,白昭琰招來攔路的人,冷冷地問:“你們是何人?奉了誰的命令在此攔車?”
那人的眼神閃爍,趕忙上前向白昭琰作揖行禮,“小的是韓公之命,在此專候白公子。”說着,他作了一個有請的手勢,“晚宴快要開始了,請白公子與我等速往!”
白昭琰轉眼看一眼他身後的那群人,沒有半分讓開的意思。
看樣子這晚宴是非去不可了。
白昭琰關上車窗,思考片刻,轉頭看向七七,“七七,我現在有些事需要去一趟縣府,你先回客棧,”他頓了頓,“德聽應該已經回來了,你去找他,他會安排好你的。”
“德聽?”七七呢喃着,她在腦海中思索着想要努力分辨出人來,可面上卻有一絲不惑的神情。
見狀,白昭琰才恍然想起來,還沒有給她介紹過自己身邊的人,不說王徽和令狐昶了,哪怕是自己也沒有。
他一時後悔,不該如此唐突。
“哦,是我考慮不周,你不用擔心。”白昭琰輕輕地握住七七的手,溫柔地說。
七七有些自責地點點頭,見白昭琰想要下車,便趕忙起身扶他下了馬車。當她也想跟着下車時,卻被他攔住了。
白昭琰喚來王徽,“幼安,你先送七姑娘回客棧,我一人去縣府就可以了。”
王徽聞言一驚,趕忙勸阻:“公子不可,你一個人要是有個萬一……”他話沒說完,就被白昭琰打斷了。順着他的眼神看去,就見到車上的小人兒滿是擔憂的神情,瞬間明白了公子的意思。
白昭琰笑着對這兩人說:“光天化日之下,有什麼好擔心的?”見王徽還是不放心,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好了好了,男子漢大丈夫,怎可如此婆婆媽媽?不怕瑛子知道了笑話你呀。”
言罷,白昭琰矯健地躍上馬背,在七七憂慮的目光和王徽關切的注視下,緩緩策馬,步入了被夕陽餘晖染金的縣府。
正值武平縣主新封慶典,姜國主與陳内史亦親臨,醉月樓獻上了最新鮮、最精緻的佳肴美酒,這一切由醉月樓的老闆秋昉親自監督,确保晚宴無可挑剔。
待賓客紛紛就座,武平縣主與姜國主才優雅入場。官員們在下方列隊,舉杯向縣主緻敬,然後在鐘鳴舞樂中,宴會正式拉開了序幕。由于是臨時受邀,白昭琰被安排在了宴席的最外圍,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
然而,這恰好符合他低調的本意。
在這觥籌交錯、歡聲笑語的宴會中,白昭琰享受着難得的甯靜,獨自品嘗着滿桌的山珍海味,心中不禁對醉月樓的慷慨和用心發出贊歎。
在旁人看來白昭琰卻是格格不入,先不說晚宴上的要麼是武平縣的大小官吏,要麼就是地方鄉紳或是身懷功名之人,白昭琰可是跟這些八竿子打不着。
别人都是削尖腦袋拼命往前擠,就為了能夠給縣主和國主敬一杯酒,而白昭琰卻始終安坐不動,全神貫注地品嘗着美食,似乎宴會的繁華與他無關。
拜托,這種場合是要你來吃飯的?會不會來事啊?白昭琰背後的譏笑聲此起彼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晚宴上的賓客已經離去大半,留下的少數人也已醉态可掬,或東倒西歪,或趴在桌上沉睡。
值得注意的是,空氣中彌漫着濃烈香醇的酒香,白昭琰聞出來是上好的紫塞風。據說沒有淳國的男兒不喜歡它,如果你想與一位淳國人交朋友,那飯桌上定少不了這種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