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陸玙早早起床洗漱後,正打算去廚房熱一熱牛奶和吐司,隔着玻璃看到一個人影正在廚房裡。
她頓了一下,然後推開門。
“這是要當田螺姑娘嗎?”
陸玙靠着牆,看着眼前溫馨一幕,笑着說道。
路星城回過頭,笑了一下,狡黠又松弛:“我是田螺王子。”
陸玙上前接過盤子,吐司烤得金黃松軟,香氣濃郁,路星城則把牛奶倒在玻璃杯子裡:“這個可以嗎?”
“可以。”
兩人分工合作把早餐擺到了餐桌上,陸玙說道:“你起這麼早,做飯還這麼熟練,搞得我不像個主人。”
路星城喝了口牛奶:“我看着很像五谷不分的嬌氣包嗎?”
陸玙點頭。
路星城:“……”
他歎了口氣:“我爸媽從小雖然陪我不算少,但工作忙起來又沒有家政上門的時候,我還是會學着自己弄點東西吃的。”
又補充道:“這個還不能體現我的水平,我廚藝其實很好的。”
“是嗎。”
“嗯呐。”
“那下次有機會露一手。”
“沒問題。”
李清昨晚跟路星城說今天晚上到家,路星城沒提自己跑到隔壁市的事,挂掉電話後買了上午的高鐵,然後截圖發給了陸玙。
陸玙說吃完早飯去送他。
路星城嘴上說“不用麻煩了”,其實期待着陸玙那句“沒關系”。
然後也确實期待到了。
兩人閑聊了一頓早飯,路星城又主動幫陸玙收拾碗筷。
她不得不承認,這場景其實本來應該非常詭異,但……又莫名和諧。
不知道怎麼形容,很多時候一些想象中應該尴尬無措的瞬間,發生在他們兩個之間就是行雲流水般的自然而然,好像她不用僞裝出從容,因為事情本來就是這樣。
——美麗又危險的一種可能性。
整理結束後,陸玙帶着路星城出了門,坐公交車然後轉大巴到高鐵站。
一路上,路星城講着自己在北京待的這段時間發生的好玩事,從雪裡的故宮和天壇到公園裡遛狗的京腔大爺,把口音學得惟妙惟肖,陸玙想不笑都難。
盡管路星城壓低了聲音,公交車上也有一些大爺和阿姨們在三兩閑聊,足以蓋過他們的聲音,還是有個坐在前面的大叔回過頭,忍不住糾正他:“你這個口音不地道,應該是xxxxx”
陸玙笑得更歡了。
其實她以前是個笑點很高的人,經常嫌棄夏琪動不動就為一點她覺得很無聊的事情笑得快岔氣,在旁邊一臉無語地看着。結果現在也很輕易被逗笑,可見幽默還是需要一點化學反應的。
過了一會兒,有一隊看上去像是夕陽旅遊團的爺爺奶奶一起上公交車,戴着統一的紅帽子,臉上的表情健康又有活力,揮舞着小紅旗,很可愛。
陸玙和路星城兩人讓出位置,站到了過道裡,分别握着手環。
路星城單肩背着書包,顯得松弛帥氣。說話時微微傾身,那股熟悉的幹淨清爽還帶點淡淡冷松的味道就更直接地沁入嗅覺。
察覺到這一點之後,陸玙不着痕迹地向後避了避。
司機卻在此時突然來了個急刹車——路邊突然有隻狗竄出來。
陸玙防備不及,一下撞在了路星城肩膀上。
本來快要消失在鼻尖的味道驟然更近,陸玙能夠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髒重重跳了一下。
路星城及時站穩,還反過來扶了她一下:“沒事吧。”
——更像一個措手不及的擁抱了。
陸玙扶了扶旁邊的座位,站穩以後對他笑了笑:“沒事。”
後半段車程,陸玙面上平靜無波。
其實心内一直在默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
大巴停在了高鐵站門口,二人下車。
路星城點了點自己的耳朵:“我現在耳朵旁邊還是剛剛車上那個大爺唱的不知道什麼調子。”
陸玙笑了:“爺爺奶奶們挺有活力的。”
路星城看着她,半開玩笑道:“居然有點舍不得走。”
“這次時間有點緊……下次你來玩我再帶你好好逛逛吧。雖然我覺得真沒什麼好玩的。”
路星城也不多做解釋,說道:“好啊,那一言為定。”
“那……我走了?”
“好。”
“再見。”
“再見。”
“下個月十三号是我的生日,我現在可以提前邀請你過來嗎?”
陸玙愣了一下:“生日?”
路星城:“是的。”
看着他不含任何虛僞矯飾、明亮澄淨又期待着的眼睛,陸玙答應得輕而易舉。
“好。”
路星城這才笑起來:“那我真的走啦。”
陸玙看着他的背影逐漸遠去。
即使是大多數人穿冬裝會顯得臃腫的季節,他好像依然挺拔得很輕松很随意。
路星城撒嬌和裝乖的時候是十足十的孩子氣,像比她小個幾歲的弟弟,卻又不會因為年少無知的愚蠢惹人反感。
然而不裝乖的時候,就是一副漫不經心渾不吝、真的遇到事又很靠譜的樣子。既純真又有一點點的成熟,搭配這樣一張臉、還有頗具年齡迷惑性的身形,實在是恰到好處。
她可以分析出自己極偶然的瞬間心動其中成分究竟怎樣,也不得不承認這感覺很新奇也很美妙,但她不想自己行為過界之後可能接踵而至的麻煩和破壞。
何況路星城把她當做一個可信任的姐姐。
停留在原地,享受這種似乎超出友誼、又絕對不到下一階位的互動方式,是最好的選擇。
——陸玙不排斥也不逃避感情,甚至是追求感情。
但她絕對理性。
*
路星城走後,陸玙在家也沒待太長時間。
這其中陪夏琪去看了舅舅家的小寶寶,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相比大多數小孩剛生出來皺巴巴的醜樣子,這個寶寶實在是已經可以看出美人雛形了。
——不過實在是太能哭。
陸玙本來就不喜歡小孩子,在這個寶寶的哭聲加持下,恐懼更甚一籌。
不過很可愛,兩兩相抵,還是可愛溢了出來。
陸玙很小心地握了握她的小拳頭,覺得人類實在很難不在漂亮的幼崽和小動物面前變得柔軟。
隻不過柔軟持續的時間不長。
回去路上,夏琪談到這個話題,陸玙直言:“我感覺我以後不會生孩子,我不喜歡小孩,也不喜歡照顧小孩。”
夏琪笑嘻嘻:“以後的想法可能會變哦。”
陸玙想了想:“也許吧。但你現在問我的話,我就是這麼想的。”
生小孩不是辛苦一番生下來、給她吃給她穿、衣食無憂以後其他就随便了。像路星城和夏琪這樣健康又敞亮的性格,是成長過程中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和鼓勵才澆灌得出來的,因為知道總有一個地方會容納自己的全部,所以永遠不會自我否定和自我厭棄。在這樣的情況下,外界正反饋是錦上添花,來自外界的挫折也隻是一時的挫折,而不會成為創傷。
陸玙客觀上覺得自己的成長過程已經算是足夠幸運——她沒有遇到各種意外的重大打擊,沒有過溫飽問題,成績好,以前的爛帳不提,現在已經過來了。媽媽雖然已經不在,但她在過,雖然有時候方式有些不對,媽媽卻是愛她的。
但——她經常會覺得,如果可以選擇,自己并不想出生。
可以不必有陸明江那樣虛僞而不負責、飛黃騰達之後才要來“彌補”的父親,可以不必成為馮蔚然的“拖累”、“負擔”,可以不必從小經受那些來自親戚的冷眼,可以不必面臨媽媽死後因為一點并不算豐厚的遺産引起的一場雞飛狗跳,把“親人”的和善面具撕爛得徹底,最後還要因為陸明江的出面感到一種接近于被解救的、帶着恥感的慶幸。
等等等等,太多了。
當然,她不會有輕生的想法。選擇死,和不想選擇生,是兩個問題。
她也不覺得自己足夠成熟——哪怕是很久很久以後,足夠資格去撫養一個生命。
這話說出來就太沉重了。
她沒多解釋,隻是聽着夏琪描繪自己理想的女兒類型,要怎樣布置她的房間、要給她畫什麼畫作為滿歲禮物,一幅流光溢彩的幸福圖景。
在返回隔壁市的前一天,陸玙一個人出門買水果的時候,在街上還碰到了趙澤耀。
——和他的……大概是女朋友?
她隻是看了一眼,很快别過視線。
趙澤耀卻叫住了她:“小魚?”
旁邊女生投來一個詫異的眼神,陸玙心裡很不爽,直言道:“不用這麼叫我,學長。”
趙澤耀不甚在意,拖着調子道:“我聽王子謙說你前幾天和男朋友在街上逛,還把人帶回家了?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