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悄悄溜走，新學期如約而至。

陸玙走進教室裡時，毫不意外地被一種興奮溢散得到處都是的氛圍拉了進去。

好久沒見的大家三五成群，一堆一堆得湊在一起，一邊是英雄聯盟、一邊是世界杯、一邊是流量小生、一邊是國外哪個歌手出的新專輯、一邊是威尼斯電影節有什麼新血液。混雜得很奇特。

——理科一班向來是這樣。沒聽說過安靜克制四個字怎麼寫。

但奇也就奇在這裡，雖然吵、雖然鬧、雖然愛說話愛笑愛玩的人特别多，雖然總會在年級大會結束以後被胡佳因為以不守紀律而聞名罵得狗血淋頭，但這個班在年級裡卻總是成績最好。

之前胡佳還問過陸玙有沒有覺得班上太吵鬧，當然，這位負責的班主任對轉學生兼心愛課代表的額外關注是另一回事。

但陸玙當時非常誠實地說自己還挺喜歡這種氛圍的，覺得很輕松自在，學習起來快了不少。

胡佳開玩笑說看你總是冷冷清清的和隔壁秦湛簡直像雙胞胎兄妹，還以為你會覺得他們煩。陸玙笑着說可能是缺什麼補什麼吧。

當然了，此時此刻，除了各自熱火朝天的讨論之外，也有一些本來突兀但因為太頻繁而變得習以為常的場景——

陸玙剛坐下把書包放進去，就聽到教室後面的慘叫：

“操！我以為是做那本！！”

“英語英語英語！”

“快快快把數學大題給我随便抄幾行！”

陸玙已經習慣了，非常淡定。其他同學也習慣了，也都非常淡定，他們前面剛好有一個讨論圈，把正補天的男娲們牢牢擋在了後面。

每個班都有這樣一群人，學習是要學的，成績是不錯的，性格是叛逆的，老師布置的作業是不想做的，要做就一定要做自己的題、哪怕本來題目也高度重合的。

陸玙對各科老師的教學水平還是很認可和信任的，也并不在這種“叛逆期”，所以作業都是規規矩矩地按照要求做。

正看書的時候，她的同桌姗姗來遲，十分有存在感地在她旁邊坐下。

周晴的強大氣場是公認的。

陸玙非常“乖巧”地把不小心推到她那邊桌子上的書往自己這裡斂了斂，周晴卻跟她說話了：

“前幾天我有個以前同學——你應該不認識，說自己在市圖書館補作業的時候看見路星城和一個美女在一起。還發了個照片給我問我什麼情況，我一看照片——”

她拿出手機來，慢悠悠翻到聊天記錄然後給陸玙看：“這不你嗎。”

陸玙靠近看了看，照片拍得不是特别清楚，應該是放大拍的，照片上的男孩趴在自己的胳膊上，卻睜着眼睛，他面前的女孩正伸出手臂從他脖子後面攬過去，兩人相視笑着，陽光都剛剛好，畫面雖然模糊卻暖洋洋的，很暧昧。

陸玙想起來，是路星城當時剛趴下沒多久，陸玙不知道他還沒睡着，看到他胳膊肘頂着沒擰上瓶蓋的保溫杯，怕裡面的水灑出來漫金山，又覺得站起來繞過去太麻煩，所以直接伸手想把杯子放遠一點，結果路星城剛好睜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先笑了，陸玙沒搞明白他在笑什麼，但他的笑容很明亮很有感染力，不自覺地也朝他笑了一下，後面才解釋自己伸手是去幹什麼。

——明明是一場烏龍，拍出來怎麼這麼的……

陸玙耳朵尖紅了，面色卻不變：“剛好一起在圖書館寫作業，當時我伸手是去拿杯子。”

又補充了一句：“這還挺正常的吧。我覺得。”

周晴輕挑了挑眉，然後收回手機，悠悠道：“我也沒說不正常。”

“你心虛什麼？”

*

新學期有了新課表，陸玙和路星城不再是同一節體育課了，這讓她心裡有一點輕微的遺憾。但路星城依然和他們在一起吃午飯，學校裡偶然碰見了也會同行一起聊兩句，在她面前他依舊熱情活潑，是以她沒覺得兩人疏遠特别多。

這天，文體委員被叫走去集體開會，周晴回來以後，宣布學校要在五月中旬開一場演講比賽，高一高二每個班都要派一位同學參賽，現在要先确定參賽人。

當她用那種非常冷非常酷非常平靜的聲調讀出主題是“在陽光下成長”時，下面笑成一片。

“學校怎麼這麼土啊。”

“不知道的以為是小學生演講比賽。”

“誰想的主題啊？”

“我不行了。”

“我在月亮下成長不行嗎？”

“我在月亮上成長不行嗎？”

“在你的心上～嘿吼！自由滴飛翔～嘿嘿！”

陸玙也覺得有點好笑，但在周晴的目光注視下不敢笑，于是用手撐着下巴裝作牙疼。

周晴非常緩慢、非常緩慢、非常緩慢地翻了她一眼。

之後周晴讓想參加的同學去她那裡報名，說如果人數過多就抽簽決定，截止時間是晚自習，然後就坐回座位了。

事實證明她的擔心多餘了。

晚自習的時候，周晴面無表情上台：“到現在為止一個報名的人都沒有。”

她視線掃過正把自己縮到立起來課本後面的彭臻：“某位姓彭的同學。”

“你高一參加得不開心嗎？”

彭臻一臉苦澀：“我再也不想背那麼長的稿子了。”

——他高一一時沖動參加了一次以“我和我的祖國”為主題的演講比賽，稿子寫得挺精彩、準備得也很認真，結果正式比賽的時候忘詞了，張着嘴靜默了十幾秒，那是他人生中最安靜也最想死的十幾秒。

回憶起來都是痛。

周晴道：“如果沒有人報名的話我們就抽簽吧。”

理科一班在那種集體活動上很熱心，每個人都恨不得把學習的時間多勻出來和大家一起玩，但這種需要文采和記憶力的單人活動就無人問津了。

最後又是班級投票箱發揮了作用。

看着周晴慢悠悠取出一張折起來的紙時，陸玙不知道為什麼，莫名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這預感特别像每次她沒有在聽講的時候老師挑人回答問題，剛好挑中她的前夕，心底湧上來的那股不安和直覺。

“陸玙。”

“恭喜。”

陸玙被恭喜暈了。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陸玙都有點沉默。

雖然她本來話也不是特别多。

但規則是早就定好的，也沒有逃避一說。是以除了學習之外，她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思考到底要演講什麼。

陸玙從小感情就比較淡漠，别說是不喜歡參加演講比賽，就算是在台下看，也總覺得台上能把自己演講得激動到流眼淚、和台下能被演講得痛哭流涕的人，都挺神奇的。

但事實上她才是别人眼中的異類。不輕易被打動，像冷血動物。

陸玙自己倒不覺得。她碰到喜歡的欣賞的人并和他們做朋友的時候，一點都不冷漠。

但是——“在陽光下成長”？

這是什麼主題。

這怎麼寫。

怎麼個成長法？

這太難了。

她的憂愁情緒太濃重，很難忽略，這天中午路星城沒忍住問她：“姐姐你最近怎麼了？”

周晴在旁邊悠悠道：“忙着在陽光下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