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荒誕不經的父子,體格如出一轍的高大,坐着比她站着還高,陳窈夾在中間像被兩座山堵住退路,心髒一陣緊縮,她不自覺攥住裙擺,開始後悔沒有遵循甄先生的勸告。
“怎麼了,陳小姐。”
“别緊張。”
兩人同時說。
陳窈抑住心緒,清清嗓子,翹起小拇指和無名指,哼出曲調,“梨花開,春帶雨,梨花落,春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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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暴雨滂沱,房間再次傳出歌聲,女人嗓音明亮清澈,字字珠玑。
病房門口的保镖散了,四位管家和江弘義并排坐在靠牆長椅。
江之賢十歲時林忠就是他的管家,世界上除江弘義大概隻有他目睹,年少的江之賢如何愛得轟烈,又如何為權利放棄愛情,一步步成為整個江家的首領,叱咤風雲的資本家。
方才詭異的場景在林忠腦子裡揮之不去,他思及初見時風華絕代的青衣,想到靈堂非但不悼念甚至拒跪拒守的涼薄稚童。
郦沛白不但是江之賢的白月光,也是江歸一的母親。如果陳窈作為她的模仿者,同時得到父子二人的青睐。這事嘴裡過一遭,林忠都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江弘義注意到老管家交握的手止不住顫抖,“怎麼了?”
雙胞胎和秦倩一齊看過去。
“你們不覺得荒唐嗎?”
“什麼?”
“陳小姐比二少爺還小!”
盡管林忠刻意壓低聲音,言辭隐晦,仍難掩激動。在場都是挑選培養的人精,怎會聽不懂。
“林伯,慎言。”江弘義提醒。他表現得太過淡定,就像知道什麼似的。
聞确心思細膩,牢記他的反應,摸着靠在肩膀已經睡着的弟弟的頭,“林伯最近聽書太多?二爺您也編排?”
林忠蒼老的眼睛往房門瞟,不知想到了什麼,歎口氣,“江家這池子已經攪渾水了,再多道顔料,過滿則溢,過滿則溢啊!”
門嘩啦聲開,一對金瞳冷冷俯睨他,“林伯,什麼事這麼激動?”
林忠偏頭避開略顯妖異的顔色,顧左右而言他,“二少爺,需要加酒嗎?”
“不了,父親要休息了。”
江歸一邁出房間,和他同行的還有嬌小玲珑的女人。雙胞胎和秦倩起身跟上,江弘義進了病房。
林忠擦掉額頭冒的虛汗,弓腰帶上房門,無意從門縫窺見江弘義俯身說了什麼,江之賢閉眼擺手,唇翕張之間吐出兩字。
從口型分辨,好像是“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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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層套房一角兩戶,江歸一在北邊,陳窈在南邊,經過中間大廳的休憩區域,按正常程序兩人分道揚镳各自回房。
可他們被江之賢驅趕的原因讓陳窈茫然,僅僅因為江歸一提了嘴“陳小姐唱起曲像小夜莺”。她總覺得事态朝另外的方向發展,而江歸一就是最不可控的因素。
“二爺,我有話想和你說。”
半瓶烈酒下肚,江歸一低垂的眼泛着潋滟水光,“說。”
她看了眼旁邊安全通道的門,江歸一不為所動,鬓邊散落的發絲從頭頂往後捋,“不說滾。”
與剛剛判若兩人,天生的表演家。
她掏手機,調出微信界面,“那——”
“少做夢。”
“......”
“如果哪讓您不高興了。”陳窈能屈能伸,誠懇地說:“我在這兒跟您道歉。”
她彎腰鞠躬,寬松圓領往後滑,頭發從兩邊散開,後頸排列整齊的骨節突出來,在冷白燈光下像一顆顆圓潤光滑的玉珠。
江歸一垂着眼,睫毛長得幾乎觸碰臉頰,深邃眼窩裡藏匿腐敗而危險的黃金光澤。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在草原看到羚羊被狼叼住喉嚨的畫面。
他喉結很明顯地往下咽,擡臂,張開五指伸向她,象征貪婪的兇獸張開血盆大口,卻止步于那截細瘦白頸之上。
有那麼一瞬,江歸一看起來很想撲上去,他的肩胛和大臂緊繃到了肉眼可見的程度,但須臾之後硬生生壓住了,那隻青筋浮突的右手,隔空在陳窈頭頂緩慢收攏,捏成拳,像抓住了她的靈魂,又像在克制他自己體内的暴虐。
陳窈并不知道旁邊三人的表情簡直可以用災難形容,她尋思也許姿态放得不夠低,于是又說:“對不起——”
“閉嘴。”江歸一平緩冷淡地打斷。
中午找茬,晚上找茬,莫名其妙。
陳窈挺直腰,腦袋碰到什麼堅硬的東西,她後知後覺,這是江歸一的拳頭,她登時吓了個激靈,對危險預警的本能促使身體往後退,拉開距離後仰起臉,不出意料與緊盯她的視線對上。
江歸一居高臨下,音調平直地為這幕定論。
“不如願就碰瓷,你好像狗。”
“……”惡人先告狀。陳窈忍了忍,露出清淺的笑。
江歸一并攏兩指抵到她太陽穴,面無表情地說:“聲腔幹巴、模仿神态的廢物,不如AI,隻有父親能被迷惑。”
接着像撥開什麼擋路的玩意,幹脆利落地撥開她的頭。
對陳窈來說,那簡直是精鋼般強悍的力道,她頭一歪,腳下打趔趄,咚地聲一屁股摔坐在旁邊矮凳,兩條細腿還反射性地往上翹了翹。
聞确:“......”
聞徹:“......”
秦倩:“......”
江歸一匪夷所思的目光在陳窈和自己的手來回數次,少見的陷入沉默。
他什麼也沒說,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走廊北邊。
雙胞胎緊跟其後,三人步子一個比一個邁得大,少頃盡頭隐約傳來他們的對話。
“二爺,一百個億?”
“滾。”
表情空白的陳窈回過神,仿佛受到莫大羞辱,憤怒地跳起來踢了腳矮凳,然後摸了摸太陽穴,平靜地說:“傻******,我這樣罵人你會告訴江先生嗎?”
秦倩:“......”
“你覺得我需要鍛煉多久能和那傻******有一戰之力?”
眼見陳窈又用小細腿踢了腳矮凳,矮凳卻紋絲不動,秦倩斷然答道:“陳小姐,不然你多罵兩句吧,我以人格擔保不會告訴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