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晴不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還帶了兩個小跟班,她們年級别的班的女生。
看到祝安甯,她眼裡有憤怒,但很快又變成了和波浪卷一樣的得意。
“想走啊。”祝安甯下意識邁出腳步,廖晴一把扯住她的書包帶。
那個黃毛馬上過來摁住她肩膀,另一個男生和波浪卷摁住她的手。
“幹嘛,想跑啊?在班裡不還挺嚣張嗎?說跑了的是狗,你想當狗啊。”廖晴嘲諷地拍了拍祝安甯的臉,扯下她的書包,拉開拉鍊,一股腦把裡面的東西倒出來。
“你還帶書回家啊,我以為你不讀書。”
“這個筆不是我之前丢掉的嗎?”
“沒爸沒媽的東西就是喜歡撿别人破爛。”
書本,試卷,筆袋全部散落在肮髒潮濕的地上,她用腳一樣樣踢開。
踢到最後,腳尖突然頓了頓。
“這什麼?”
是梁逸洲送給她的那個小熊挂件,原本應該挂在書包拉鍊上,但祝安甯總怕它掉了,或者因為太可愛被人偷了,又或者下雨天被淋濕,所以她一直把它放在書包裡,從來沒拿出來過。
“童程彥送你的?”
廖晴的語氣突然變得非常不快,不等她說什麼,将那個小熊踢到水坑裡,用力踩了兩腳。
毛絨絨的小熊瞬間髒到看不出是什麼。
“廖晴!”
“喊什麼喊!你他媽再喊一句!”她一巴掌抽下來,“肯定是你偷的吧,沒爸沒媽的就喜歡别人偷東西,說,你從哪偷來的?”
她這一巴掌打得十分用力,祝安甯耳朵嗡嗡的響,臉也火辣辣地疼。
但她似乎不過瘾,盯着祝安甯的眼神越來越憤怒,擡手又甩了祝安甯一耳光後,沖旁邊的小跟班喊:“把那個偷來的髒東西給我丢遠點!”
祝安甯看着小跟班捏着手嫌棄地撿起那隻小熊,往巷子外外。
從小到大,祝安甯沒有什麼朋友,陳華章對她嚴厲,從來沒有人給她送過什麼像樣的禮物。
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柔軟又充滿善意的禮物。
這一刻,不知道是憤怒沖淡了害怕,還是她想讓廖晴也不痛快,不痛快到最好去死的那種。
她盯着那雙憎惡的眼睛,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下擺脫了其他人的鉗制,朝廖晴撲過去。
廖晴大概也懵了,毫無防備。
人在沒防備時是很脆弱的,祝安甯将她撲到在地,直接坐在了她身上,一隻手扯住她的頭發,另一隻手重重甩了一個耳光。
廖晴疼得尖叫,掙紮,可是沒有用,她越掙紮,祝安甯扯她頭發的手越用力,恨不得将她頭皮都掀起來那種。
她叫得撕心裂肺,伸手胡亂地要撓祝安甯,祝安甯也真被她撓中了一下,一口咬住她的手。
像是野獸對待獵物,祝安甯咬得非常狠,牙齒很快撕開了她白皙的手臂。
鮮血順着她手臂蜿蜒滴到她臉上。
祝安甯手也不肯停,一個勁狠狠抽她巴掌。
其他人也慌了,想扯開她,但她就是不松手,也不松口,牙齒像長在了廖晴肉裡一樣。
廖晴哭叫的聲音逐漸小下去。
再後來,巷子口突然嘈雜起來,警笛聲和腳步聲往巷子裡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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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在與人相處這件事上,陳華章對祝安甯的教育一直是與人為善,哪怕發生沖突,他也一再叮囑“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所以上學以來,祝安甯即使性格孤僻,也沒有和别人爆發過争吵,更别提動手了。
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打架。
客觀的結果毋庸置疑,她赢了,廖晴被打進了醫院,被咬過的地方鮮血淋漓,縫了幾針,醫生說幸好沒咬到動脈,不然可能就危及性命了,她的頭皮也被拽傷,還有臉,腫得比蜜蜂咬過還恐怖。
這一戰,祝安甯大獲全勝。
可獲勝過後,等待她的卻不是勝利者的風光。
廖晴父母三天兩頭地去她三叔公家鬧,大聲斥罵他們家是怎麼教孩子的,邊罵還要邊哭訴自己家的乖女兒被她折磨得不成人樣。
和小孩撒謊不同,大人的謊言總是有很強的表演天賦,她們悲憤交加地訴說着祝安甯對她們女兒犯下的“罪狀”,把廖晴包裝成了一個任她欺負的可憐女孩。
三叔公平時是個和氣的老實人,從來沒應付過這種場面,他每回隻能讓祝安甯先回避,自己唯唯諾諾地道歉,可惡人總是不依不饒的,在他賠償了廖晴的醫藥費,還帶來一大堆慰問品去看望後,他們又得寸進尺地要求賠償更多,還要求祝安甯轉學。
而且他們還把這件事颠倒黑白鬧到了學校裡。
祝安甯無所謂,她在學校本來就沒朋友,她隻擔心三叔公會不會真的讓她轉學?
可轉學,她能轉去哪呢?
縣城的初中都是要城鎮戶口的,不然就是需要一點人際關系,三叔公就是個本分的老實人,沒錢,也沒有人脈。
祝安甯擔心他會讓自己辍學。
雖然她讨厭學習,可真到了這種時候,心裡還是說不出的慌亂。
後來長大後的她才知道,這是“羊群效應”,人類和羊群一樣都是群居動物,生活在群體中,和周圍人的節奏、步調一緻會給他們帶來安全感。
而一旦踏出群體的節奏,就會産生一種被抛棄的焦慮。
身邊的同齡人在上學,所以即使她不愛上學,也從來沒有過不去上學的想法。
但當時的她不懂,她隻希望這件事可以快點過去,她甚至想過跑去廖晴家威脅她父母不要再鬧了,可也隻是想想,一向讨厭她的陳軒,那幾天看她看得很緊,每天都和她一起上下學。
于是她隻能在夜深人靜時對着空氣默默祈禱,祈禱她可以繼續讀書,祈禱三叔公不要抛棄她。
老天爺大概聽見了她的祈禱,不過隻聽了一半。
在暑假來臨前,一個自稱是她舅媽的女人出現了,說是從榕城來的,可以帶她去榕城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