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趣的辯題呢，讓我們先看看台下大家是支持正方還是反方。”

主持人身穿一套風格偏向跳脫活潑的晚禮服，她扯了扯自己衣襟前款式有些誇張地紅色蝴蝶結，富有感染力的語氣很快讓現場活躍起來。

時雲岫環視了一圈觀衆席，粉色跟藍色熒光面積目前是大約五五開，說明此刻支持正反方的票數相近。

“那麼輪流發表辯論意見吧，先從正方開始。”

主持人看起來似乎在哪見過，似乎是那天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的一個女生。

應該是初盈的朋友，難怪剛剛初盈說要換熒光棒顔色時候，她沒有任何驚訝，很直接地就同意了初盈的要求。

正方第一個發言的是盛越阡，時雲岫這次沒有閃躲目光，直直地落在盛越阡的身上。

“單方面的喜歡本身就是愛，就像前面那道辯題一樣，愛與被愛哪一個更幸福，愛的一方本身已經因為對方擁有了期許與快樂。”

“抛開對方為人工智能的限制條件，在日常生活中暗戀本身所附帶的酸甜苦澀，思緒心情因為對方的一個表情、一個動作而牽動，哪怕這是一段沒有結果的單戀，大多數人在回憶自己青春年少時期的暗戀時光時候，依舊會感受到美好。”

“在我看來這就是愛本身，它是一種狀态。如果一個人真的對人工智能産生了這樣美好的情感，那麼在能夠跟他雙向奔赴的人工智能之間為什麼不能被稱作/愛情呢？”

盛越阡的眼底閃着真摯而明亮的光，盛滿了陽光般細碎的耀眼光芒，嘴角牽着一個燦爛的笑容，讓人聯想到漫山遍野的向日葵花海。

時雲岫轉頭看向觀衆席，确實有一些藍色燈光在盛越阡的話語落下後逐漸變成了粉光。

“哼，說得那麼偉大，不求回報。”

反方的謝逾月冷冷地擡了下淡如遠山的眉，毫不留情地打斷了被盛越阡帶起的氛圍感。

“你能接受喜歡的人對你沒有任何回應嗎？”

盛越阡目光呆滞了下，像是噎住了一般說不出話。

時雲岫内心沒忍住為他捏了一把汗，謝逾月犀利起來還真是不留情面，還挺想知道以前原身跟她之間的互動是怎樣的。

“不對不對，跟回應不回應沒關系吧。他的觀點是單方面的喜歡就是愛情，至于能不能接受對方有沒有回應自己是另外一回事。”

初盈及時反駁回來，順便推了一把面色僵硬的盛越阡。

何栩拿起話筒，眼鏡鏡片在燈光下閃着鋒利的光。

“就從你剛剛說的‘人工智能能夠與他雙向奔赴’這一點談起。”

“人工智能是可控的，百依百順的。它沒辦法徹身地感受到真正的痛苦和快樂。它隻能模仿出人類所想要的感情，隻能推算出人類想要得到的回應。”

“而愛情是複雜的，它會有諸如嫉妒、憤怒、懷疑、苦澀、心碎等負面情緒，人工智能無法擁有這些不可控的、非理性的情感。”

初盈掀了下眼皮，往後退了步，目光裡多了一絲黠促：

“诶～頭頭是道，說的你好像談過一樣。”

何栩的微笑多了些裂痕：“請勿人身攻擊。”

觀衆席傳來一片笑聲，站在高處俯視的時雲岫也沒忍住彎起嘴角。

正方的同學a出聲：

“可這些負面情感人工智能也能提前設置好。”

何栩：“那也隻是為了滿足人類的需求進行模仿而已。”

正方同學b：“可倘若我就想要隻有正面情感的愛情呢？”

“之所以愛上人工智能，不就是因為它能給予我真實人類所不能給的忠誠、關心、慰藉？”

“就算它隻能演繹共情，就算它對我所說的

‘我真的很為你感到難過’

‘我真的很心疼你’

隻是一句台詞話語，但我的情感精神需求得到回饋了，我從中感受到了心動與幸福，那麼這為什麼不能稱作是愛呢？”

這位同學的話顯然很有感染力，台下原先因為何栩話語而多起來的藍色熒光又漸漸消失。

反方同學c：“可它終究是虛假的，不是嗎？”

“就像那日講座上所提到的‘缸中之腦’，真實虛假都無法判斷清楚，沉溺在幻想的幸福中何嘗不是一種可悲？”

盛越阡擡起頭，淺栗色的發絲也跟着一晃：

“幻想又怎麼了，做人還不能幻想嗎？”

“就算選擇了真實的世界，在當今這樣快節奏高壓力的内卷社會中，大多數人還是會想辦法讓自己感受美好的幻想來獲得一絲喘息。”

謝逾月：“我們的辯題是愛情，不要把幻想跟其混為一談。”

初盈：“可是現實生活中的愛情很多也都是幻想啊，因為暈輪效應對一個人一見鐘情，明明并沒有多了解對方、隻是因為一些表象就能暗戀已久。所謂的喜歡，不就是因為對方符合了自己想象中的美好才由此産生嗎？”

反方同學c：“這樣的喜歡也太脆弱了，真正的愛情應該是看到了對方殘破不堪的真實後，依舊願意相濡以沫陪伴彼此。”

正方同學a：“可是倘若終其一生都找不到那個能與我相濡以沫、長相厮守的人呢？假如這是個不善交際，也不喜歡與人交往的人，那麼這個人就不配擁有愛情了嗎？”

初盈：“你能否認一見鐘情是愛情嗎？你能否認暗戀屬于愛情的一種嗎？”

何栩：“以上兩種我不否認，但人工智能與人類不會有。”

緊張的氣氛彌漫在空氣中，二人的眼神皆比平日銳利了許多，像兩把頻頻相擊迸發出清脆聲音的尖刀。

初盈眉頭皺起瞪向何栩：

“何栩，我跟喜歡的紙片人之間當然是愛情。”

何栩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鏡：

“你這愛情有點多啊，那你在三次元所談的是什麼？”

初盈抱着腰撇了撇嘴：“我那都沒開始過，哪裡算談了。”

時雲岫思索着他們的話語，這指的是曾言嗎？

一直安靜的遲清衍終于輕聲開口：

“你愛的是自我的投射倒影，一個理想化的、滿足自身情感需求的幻想而已。”

幹淨清冽的嗓音似微風徐徐傳來，溫和但沉穩，全場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皆看向那個芝蘭玉樹的身影。

“它或許是自己缺失匮乏的那一部分能得到填補的期許憧憬，或許是自己靈魂碎片能得到認同的共鳴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