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沒事,就是寫不出來,有點煩。”盛越阡揚起一個笑,抱着自己的脖頸緩緩趴到桌上。
被随意仍在桌上的筆尖閃着銳利的光,随着他趴下的動作劃過他的手臂,泛起一陣鑽心的疼。
盛越阡擡起手,望見傷口處暈染着一片黑色筆墨,與其中滲透而出的鮮血交融模糊。
……
不知道這樣漫無目的地跑了多久,他們停在一片郊野前。
天幕低垂,今夜确實沒什麼星星,哪怕是此處光污染比學校那邊輕很多,但目之所及是一望無際的沉沉墨藍色。
偶爾有幾顆模糊的星子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這是……給我的嗎?”
遲清衍看向她手上提着的奶茶袋子。
時雲岫愣了下,綻開一個柔軟的笑:
“嗯,給你的。”
已經不需要掩藏這些,無需去交鋒較勝負,因為如果這又是一場比賽的話,他早就主動認輸了。
遲清衍接過袋子,打開看到擺放在裡面的芒果椰奶沙冰時眸光動了動。
“原來……你還記得,謝謝。”
他取出其中一杯拿出吸管,将另外一杯連帶着紙袋子遞給她。
隔着袋子,杯壁的冰涼緩和了許多,時雲岫垂眸看着手心中有些融化了的沙冰,揚起一個淺淺的笑。
與最開始相識的時候一樣,一如既往地細緻。
口中是微酸的青芒,眼前是有些空蕩的郊野,半身高的雜草嘩啦啦随風而動。
“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遲清衍忽然輕聲道。
時雲岫望着他眼底突然又浮現而出的寂寥愣了下,随後點點頭。
他去花店買了幾支白色康乃馨,店員幫他用細繩紮好後,原本要再幫他包裝下,他搖頭拒絕了。
她跟着他搭上一輛公交車,遲清衍也沒說去哪,時雲岫也沒問,就這樣安靜地跟他坐在一側。
這輛公交車上人很少,稀稀疏疏的位置空了很多,到了後面甚至隻剩下他們兩人。
搖搖晃晃中,打在車窗上的光映出他潤朗的眉眼,柔軟的額發也染上窗外紅色藍色的紛繁燈光。
終于,他們在一站下車,雖然在遲清衍買花的時候已經猜到了些,但當時雲岫看到眼前的荒涼的景色時還是恍惚了下。
這是……墓地?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濕氣和泥土的氣息,四周是低矮的灌木和雜草,長勢自由,似乎沒有人打理。
和時雲岫印象中原身父母的葬禮的墓地不同,這裡顯然更偏僻更荒涼。
遲清衍拉着她的手走到最深處,幾株高大的樹木安靜地站立着,它們的枝葉交織成一片陰影,遮蔽了墓地的最後一塊空地。樹下是一座較為顯眼的墓碑,碑身上有一圈環繞的青苔,似乎是歲月留下的痕迹。
墓碑旁的幾盞小燈則如同守夜的火炬,靜靜照亮着周圍的荒草與石碑。
墓碑周圍被細心地種植了幾朵白色的花朵,它們靜靜地開放着,潔白的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給這片死寂的地方帶來一絲生命的氣息。
遲清衍輕輕地蹲下身,将白色康乃馨放到幕前,動作緩慢而莊重。
他站起身,時雲岫望着他靜靜凝視墓碑的身影,終于明白了今日萦繞在他身上的那種深沉的哀傷。
因為,是親人的祭日啊。
最後,遲清衍緩緩彎下腰,用手輕輕地撫摸着墓碑上的字迹,眸光裡是一種平靜的悲傷,仿佛在通過這種方式進行最後的告别。
時雲岫突然好難過,此刻的她完全可以寬聲安慰他,在他最無助、内心最脆弱、對她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引導他說出那些事。
如果是最開始的她,一定會這樣麼做。心理創傷對于攻略任務來說是最重要的關鍵點之一,也是她之前一直都很想探尋到的信息。
此刻它就在面前了,明明好不容易卸下他的心防,終于能夠進入他的内心深處。
隻要當一個傾聽者說些好聽的話,隻要一個擁抱就可以。
可是看着遲清衍那孤單寂寥的背影,她停在原地什麼都說不出口。
夜風吹拂,他的衣角輕輕飄動,帶起一陣飄渺的寂寞。幾縷發絲也被拂起,微弱的燈光照在他身上,映出一種無法言喻的孤獨與憂傷。
撕開傷疤什麼的,做不到啊。
如果這是件讓你很難過的事,那就不用勉強說出口。
你主動敞開了那扇通往最痛苦最隐秘傷痕的心門,可我不想再貿然闖進去了。
風從山岚間吹來,帶着些許涼意,沙沙地拂過荒草,仿佛是從遠處傳來的低語。
康乃馨的純白花瓣在風中微微搖曳,仿佛也在回應他未說出口的思念。
他站了很久,柔和的光線在他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似與這片墓園融為一體。
時雲岫低垂下目光。
我會無聲地站在原地,靜靜地陪伴你。
倘若你回頭望,倘若你還需要我,我會一直在,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