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溪接手宋氏集團事務已經十五年了，早已培養了一批忠心耿耿的下屬。而宋河不過是七八年前“半路出家”的，且他的位置着實尴尬。雖然宋家兄弟二人都是老董事長宋倡明的親生骨肉，但是早已定下宋溪作為繼承人，宋河自然不能接手集團的“重點産業”。

可宋河哪裡是等閑之輩，這些年來硬是從規模完善的“重點産業”中開辟了新路子，從早期的夾縫求生到現在的先一步黑/産洗白。以陽光福利院工程、影像工廠為代表的地下交易場已經被毫無破綻地擺上了明面，而且要比宋溪更先一步。

重點不是接手産業，而是将産業擺上“明面”。盡管宋氏集團發家并不“光明”，但是任何一個集團随着生意做大做強，都不能把自己框在一座孤島上。既然要走出“舒适圈”，獲得更廣闊的發展道路，無法避免的一條路就是——洗白。說到底，就是讓血肉枯骨搭起來的戲台子繼續唱下去。而宋河，顯然就做到了這一點。

實際上，在場的不少老家夥更是偏向于宋河的行事作風，他們往往将其稱之為“出其不意”。雖然他形式張狂，但狂中有細。正如聞朝他們的推測，即便這個瘋子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看似平等地撞/死所有人，但實則每一步都有被隐藏的真實用意。然而，既有褒必有貶，也正是因為同樣的原因不少人稱他為“野路子”，認為他走旁門左道容易栽跟頭，如果集團任由他瘋下去，最終恐怕跟着宋河一起成為不入流的半吊子。

總之，類似的紛争從未斷過。雖然如今宋溪正在接受調查，明顯是星際政/府有意要整治他們，但局面未定，能不能翻盤還未可知，自然不會有人輕舉妄動、妄下結論。

可是宋河新帶回來的這個消息就有意思了，如水澆油鍋惹起陣陣飛濺。

天樞集團到來的時機很巧妙，巧妙到天數集團的董事長剛來不久，他們宋氏集團的董事長就被強制調查，而且最令他們恐慌的是在此之前竟然毫無風聲走漏。

這說明他們有備而來，并且與比爾姆的官/員早就背地裡通過氣了。

看來星際政/府恐怕很早就對他們起異心了。

“這次會議當然不是讓諸位做選擇。”宋河終于擡頭了，他用極具壓迫力的目光掃視衆人，“選擇我，還是選擇哥哥，”他有些玩味地笑道，“隻不過是在做無謂的損耗罷了。損耗自身元氣，對這場鬥争毫無益處。”

“我們應該看清真正的敵人。”

宋河将目光移向站在自己身側的女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櫻子小姐，請你跟在座各位詳細介紹一下，天樞集團來到比爾姆之後的種種行動。”

衆人聽到宋河的話後一副恍然驚醒的表情，皆把目光紛紛移向這位不速之客，仿佛剛才偷瞄這個風情萬種的女人的并不是他們。

美人行動必是風情款款，隻不過在觀賞之餘，難免多了一抹可惜——美倒是美，不過太過精明的美人更要在前面加上“蛇蠍”二字才配适。

櫻子朝衆人禮儀性地露出了一個含蓄的笑容，便開始講述有關天樞集團的調查結果。

她看着下面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曾經說過的話，“越是複雜的事情，參與決策的人越不能多。”

“為什麼？集思廣益不好嗎？”

“集思廣益？如果這件事情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呢？”男人嗤笑，“他們隻會為了讓自己獲利更多而蠅營狗苟，不擇手段。屆時場面将會亂作一團，唾沫橫飛倒也罷了，更甚也不過是大打出手，最怕的還是暗地撕扯，肢/解利益構成體。”

聽到“肢/解”這種詞，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那你呢？你也怕這些嗎？”

她天真地問。

男人逆着光，他的回答染上了數不盡的歎息，“肢/解利益構成體的人們終将變成下一個利益構成體，等待他們的将會是新一輪的肢/解。我做的，不過是在一輪又一輪的循環中，給紅了眼睛的人遞刀而已。”

櫻子扯了扯腕間的手帕。

“基礎安全設施建設？說的倒是簡單，什麼算是基礎設施？太空港？宇宙交通網絡？核儲能站？全息感知防護盾？還是電力、水利、交通設施？我看他們他們就是拿着這個廣義概念想要一攬全局、坐上桌子當主人，這算什麼，吃飯掀桌！”尋本彰說着話的時候忍不住怒氣，随手翻了兩下手邊的材料，然後重重地扣在桌子上。

尋本彰是宋氏集團管人力的，而且是上一輩的老骨幹，說是集團明面上的二把手也不為過。為什麼說他是明面上的二把手呢，還不是因為宋溪上任後大力整治宋氏集團，為了避免“老骨幹”倚老賣老架空他的實權，宋溪屁股下的位置還沒坐熱就朝集團裡冥頑不靈的老東西下手了。

這個過程并不容易，甚至宋溪一度面臨被拉下馬的風險。不過該說他手腕硬，硬生生挺過了老東西們的合力一擊。不僅打垮了反對者，還完成了“新官上任”的立威，給後面的工作行了不少便利。

尋本彰也算識相，沒有和宋溪作對，所以被立為“典範”，也免得被說成“怠慢舊人”，落人口實。

尋本彰果然很有眼色，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做縮頭老王八，什麼時候又該當出頭鳥挑話題。

“尋老說的沒錯，天樞集團考察的很多項目與比爾姆政/府和我們之前的商定重合。他們的意圖昭然若揭，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宋氏集團的首席運營官威廉·阿爾文十指交叉，對尋本彰的話表示贊同。他将目光轉向宋河，認真地看着他。

尋本彰看了一眼這個假正經的年輕人，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宋河擡頭瞥了阿爾文一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阿爾文收到宋河的目光，回了他一個微笑。或許是阿爾文私生活的風評總是帶着風流不羁的屬性，他的笑莫名其妙給人一種輕佻感。不過這并不影響他的專業能力。

阿爾文頭頭是道地開始他的分析“可能有我入職晚的緣故，關于天樞集團與我們宋氏的淵源一知半解，不甚明晰。”

聽到這話，不少人神色一凝。其中就包括尋本彰。

他緩緩道來：“不過，姑且不論天樞集團是如何脫離宋氏單飛的，也不論它在中/央主星如何順風順水，至少如今它再度踏上的這片土地是比爾姆。狂妄一些來說，這是我們的地盤，我們才是這裡的龍頭企業。”

不少人聽了他的話紛紛點頭。

“首先是比爾姆政/府的态度，即便那些官/員想把宋氏拉下台，也要顧及我們這麼多年在比爾姆做出的貢獻。”他這話說的意有所指，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們倚仗的不過是宋氏在比爾姆的難以撼動的根基罷了，說實話這跟他們這一批人鮮少能沾上關系，畢竟宋氏紮根比爾姆時，他們在座的在娘胎裡的都沒幾個。

“他們既然忌憚宋氏，就必然會忌憚天樞。沒辦法，那群人總是這麼貪心，既想要政/績，又想要安穩。好像将一些我們本應得的好處漏出來就如同扒他們的皮一樣。”阿爾文無奈地攤了攤手，無辜地看向衆人，最後将視線落在宋河身上。

宋河将身體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直接無視他的眼神。

阿爾文見狀隻好繼續說下去：“所以，即使天樞能一躍而上也蹦跶不了多久。我們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也不過是宋氏短暫地遇到了針對，然後等着他們雙方鹬蚌相争或者推動他們的相争，我們隻需做好漁翁，坐在岸邊看他們的相争相鬥。”

阿爾文見席間不少人面色凝重，于是打趣道：“最糟糕的情況對宋氏來說也不過是小打小鬧，更何況，想把宋氏逼到這步境地恐怕是癡人說夢。也許天樞在到達比爾姆的第一天就注定了它将寸步難行。”

“畢竟，就近的資源和資金都是宋氏的掌中之物。比爾姆沒有成熟的交通運輸系統，拿什麼來運送數不勝數的工業建材，拿他們鋼鐵一般的意志嗎？”阿爾文嘲笑道，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來。

沒錯，隻要他們咬定比爾姆的資源資金不放手，如果天樞想要完成比爾姆政/府交待的任務，必然要大費周章。而别有目的的比爾姆政/府和虎視眈眈的宋氏集團哪裡會給天樞集團“大費周章”的機會。

一時間，原本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弄得措手不及的衆人掃清了眼前的陰霾。

不過，事情遠不會就此結束。

宋河明白，阿爾文明白，坐在這裡順應大勢笑得一臉褶子的人也明白。

宋河擺了擺手，示意散會。

短短時間，偌大的會議室人去樓空。

他站在落地窗前，俯視最繁華的市景。

阿爾文打道回來，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他走上前，來到宋河的身後。“小宋先生心裡有事？不妨把我當作知心朋友，緩解心中憂愁。”

宋河并沒有回頭，嘴角挂上嘲諷。“臭味太大的人不準離我太近。宋溪會顧及你爹，我可不會。好了，你該回去吃奶了，順便幫我問候你家的老烏龜和——”

宋河這才轉過身來，“你的小/媽，還有你們家不知道是令弟還是令郎的那位。”

阿爾文挂在臉上的笑容一僵。

宋河頗為嫌棄地繞開他，離開了會議室。留下阿爾文落在宋河身後冰冷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