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能叫沒事?”常笑心疼地捧起岑松月的手,便問道:“師尊怎麼會來這裡?”
“有個人扮作你的模樣引我來此。”
常笑道:“您在裡面遇到什麼危險沒有?”
“說不上危險,我走進去的時候那人就消失了,我見到一口冰棺,然後這裡就猛地痛起來,失去了意識,”他指了指心髒的位置,“後來醒過來,便覺此地不宜久留,可是我剛踏出洞穴就覺得渾身如沐烈火、如受炮烙之刑。思來想去,這不就是,”他頓了頓,望定常笑的雙眼,緩緩道,“變成真正的鬼了嗎?”
常笑蹙着眉,低聲罵了句:“他娘的哪個孫子!”随即默默将腰封解開,褪下外衣,為岑松月披上。末了又将衣服罩着他的頭,道:“回家吧師尊,我背您。”
岑松月連“不”字都沒說出口,常笑已然化作一隻黑貓,隻是身型大了若幹倍,堪堪能容一人騎上去。原形大而駭人,渾身都是油光發亮的黑毛,雙眼呈金色。岑松月不覺一驚,愣在原地。他覺得這模樣怪眼熟的,忽然想到昨晚那隻醉酒的黑貓,按捺下心頭的好奇,這才乘之而歸。
岑松月覺得這幾天他像個做月子的女子,足不出戶,臉色都白了好幾分。是沒有人氣的白······常笑與他說了,接下來他會離開幾日,讓他照顧好自己。
這才多久?第三日,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心裡想的全是他。雖沒到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但多少也有點沒有專心吃飯的意思。
占風碏和他的三位愛徒通通來此看他,給他帶了解悶的書冊、恢複元氣的瓜果丹藥、一些用仙術操縱的小玩意兒,無所不奇,無所不妙。
岑松月雖不健談,但是大家似乎都挺能侃的,當晚邀他去四味閣——七星嶼唯一一個提供飯食的所在,小酌了三兩杯,吃了一桌好菜。
一直等到第四日,常笑總算才回來了。彼時,岑松月無聊得打緊,随便翻了一本書來看,書名叫什麼《異草奇花錄》,他聽人家說,常笑從前那個師父是個藥修,想必是什麼珍奇書籍,不想翻開看第一眼,那扉頁上赫然印着一副龍陽春宮圖!他手一抖,給合上了,隻記得那兩個男子皆面容姣好,銷魂畫面呼之欲出,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忽然,有人進來了。岑松月把書卷好往袖子裡一藏,便又裝做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模樣,瞧向來人。
他松了口氣,道:“恩公,原來是你。”
隻見常笑背着手,緩緩踱步而來,挑眉笑道:“您就我一個寶貝徒弟,還能有誰啊?”
岑松月故作玩笑道:“我可沒答應做你師父。”
“好,就當我一廂情願。”說着,常笑把背後的東西端到面前來,道:“師尊你看。”那手中原是兩件寶貝,一把傘,龍鱗做的傘面,另一件是個小包裹,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隻覺得沉甸甸的。
岑松月觸到傘的一刻,隻覺得那傘通體冰涼,片片龍鱗如掌心般大小,泛着貝類的光澤,薄如蟬翼,堅若磐石。撐開一看,原來傘骨亦是用龍骨做成,摸起來并不光滑,傘把兒末端墜了一顆冰種翡翠雕的玲珑骰子,正中間嵌了一粒紅豆,果真小巧玲珑,岑松月将它把玩在手中,顯是喜歡地不得了。隻聽常笑道:“這是徒兒送給師尊的禮物。”
岑松月問道:“平白無故為什麼送我東西?恩公出門不是去查那個妖怪的下落了嗎?”
“順便給您捎帶的。”說罷,他抖開那個小包裹,拿出一件黑色帶帽的大披風,果斷為岑松月披上,然後打量了片刻,滿意地笑道:“真好看。”
岑松月不解,除帽道:“這榴火季節,你送我披風做什麼啊?”
常笑道:“這可不是一般的披風,這是那個······那個誰來着?忘了,跟這把傘是一家的,别看它厚了點兒,穿着可是冬暖夏涼呢!有了這兩項寶貝,您大可不懼白晝,依然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聽及此,岑松月将信将疑,複又摸了摸那披風的手感,外層跟裡層都是毛······“那我去試試。”
他來到門口,将帽戴好,撐開傘,一步踏過陰陽交接處,果真沒有半點灼燒感!高興得他原地轉了一個圈,手捧着傘又蹦跳着回到屋檐下,沖常笑笑着說:“多謝寶貝徒兒!”說罷又去外邊兒晃悠去了。
常笑哪聽得這話?忽然就怔住了,嘴裡卻道:“您這是答應了?”
岑松月笑而不語,未幾站定,對常笑緩緩點頭。
夜裡,岑松月準備入睡,除下衣物時不小心碰到傷口,虎口處登時便傳來一陣撕裂感,他單手拆開布帶,準備換藥,卻見傷口處已然痊愈了,隻留下幾道淡淡的紅痕,輕輕觸之,一如完好的肌膚,并無痛感。岑松月心下奇道:“他們送來的果真是靈丹妙藥。”便又除了其他布帶,渾身竟然完好如初了!岑松月登時便睡意全無,隻想告訴常笑,教他不必再傷心内疚。
轉眼,他已來到常笑房門口,此間燈火尤明,便輕輕叩響,道:“恩公,快開門,我有事跟你說。”
少傾,常笑匆匆趕來,披了件衣服便開門邀他進來。
岑松月猛然呆滞了一霎,常笑似乎是剛洗完澡,隻披着一件薄衫,敞着尚能瞧見他結實的肌肉,因為平時大家都注意着裝,這樣的機會并不多,那整個人看起來,就數腰部的力量最大。岑松月回過神來,抖開衣袖遞到他面前道:“你看,全都好了呢!”
常笑扶着門框,高了岑松月一個頭,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會有一種情不自禁想抱住人家的沖動。他覺得自己有點兒魔怔了,下意識地就捧起岑松月的手來看,果真是好了,隻是留有一些紅痕,大概不礙事。
常笑便順手把人牽進屋子裡去了,說是要商議一些擒妖的事宜。
二人落座于東面的窗戶旁,常笑爇燭一盞,置于案旁。岑松月從未來過常笑此地的住所,故仔細打量着周遭事物——此間寬廣得倒不像是個卧室,西面擺了一張榉木月洞門式架子床,挂了月白色的帳子,綴着紅色的流蘇;南面以一張繡竹屏風隔開,後面一道輕薄的帷幔,輕輕被穿堂風吹開,氤氲的霧氣四散開來,再往裡面走應該是浴池;北面是個月洞門,再往裡走便不知是何處天地了。
常笑抿了一口茶水道:“那日假扮我的是個魔。”
岑松月低頭看着杯中的茶葉沉浮其間,唇齒留香又有些苦澀,他答道:“什麼魔?”
“琴魔。”
岑松月愣愣地擡起頭,道:“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