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榮卻納悶了:“主人不是說一直和常笑在一起嗎?哪裡來的年輕小夥兒?”
夜明岑忙不疊點頭道:“有,是有一個。對吧常笑?”
常笑不知如何應答,扭捏沉默了半晌,從嘴邊擠出幾個字來:“我不知道……”
素榮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迷惑間,卻見一股凜然罡風卷起身後樹梢的稻草,引得在場衆人紛紛舉目張望。邪風過後,那樹上高高懸着一張傩面,細看之下,素榮認出那是白日裡司徒皎皎出嫁時手裡的傩面。
上空傳來柳玉生的聲音,他說:“供月之期,圓滿之夜,恕小生失陪。得此薄禮者,來年風調雨順……”
那話音剛落,人潮迅速嘈雜起來。
“快去搶司徒姑娘的鬼臉殼!”
人群一哄而上,頓時将稻樹下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有人拿來了長竹竿,吃力地操控着杆子撥弄傩面,幾次都戳歪了。有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地準備爬樹。有小孩騎着大馬奮力去夠,一時間都有些忙亂起來。群衆的雙眼無不緊盯着這場激烈的比賽,忽而高聲唏噓,帶着惋惜的意味;忽而興奮地仿佛自己拿到了一樣,那多半是“參賽者”快得手了。
常笑有些雀躍地問道:“師尊想不想要?”
夜明岑脖子都仰得酸了,聞言卻笑道:“不是我想要,是你想要。”
常笑卻像亟待被人發号施令的小狗,再次确認道:“那我去搶啦?”
“快去吧,再不去就歸别人了!”
貓妖兒得了家師允許,縱身躍上樹梢,将傩面奪過手裡,足尖一點,翩然落地。他高高舉起色彩絢麗的詭谲傩面,目光越過人群落在夜明岑臉上,朝他招着手,笑得見牙不見眼。
衆人爆喝,拍手叫好,争奪者無不停下,側目瞧着那妖少年。
立刻有人斟了濁酒塞到常笑手裡,紛紛說道:
“敬你一杯!”
“沾沾喜氣!”
“好功夫也!”
常笑還沒來得及回到夜明岑身邊,已被人們熱情地七嘴八舌地勸着喝下七八盅烈酒。直喝得他耳目喉舌都辣了,左腳踩着右腳,趔趄昏頭。
一陣天旋地轉……直直的倒進一個熨帖的懷抱中。
夜明岑鮮少面露愠色,看得出他們故意捉弄常笑,于是沉着聲音問道:“誰給我徒弟灌成這樣?”
“哎呀呀,護短的來了!快走……”人群作鳥獸散了,周遭立刻清淨下來。
素榮彎腰撐着膝蓋,見常笑沒什麼不适,隻是睡得很熟,便說道:“要不先送他回去?”
“沒事,我帶他去旁邊休息一會兒。”說罷,攙扶起常笑便要走,忽又想起什麼,轉頭問道:“你……”
素榮立馬打斷道:“我去玩會兒就回來!”說罷已蹦跳着走遠了。
夜明岑帶着常笑來到一處屋檐下,就着石階席地坐下。
常笑枕着夜明岑的腿,忍着頭疼與胃裡的熱辣,蹙着眉難以入眠。
夜明岑卻以為他睡着了,喃喃自語:“睡着了還皺眉呢?”他用拇指輕輕摩挲着常笑的眉心,想為他撫平皺起的眉。
常笑心想:不能讓師尊知道我睡不着,于是迅速将面部表情放松了,裝出沉睡的模樣。
夜明岑停下摩挲的動作,拿起常笑手中的面具,卻不料這貓妖兒拽得緊,差點把他弄醒。
那惡鬼傩面是白楊樹雕的,手筆粗犷,顔色詭谲,乍一看真如同“見鬼”,唬弄剛滿周歲的小孩一定得逞。
他想起在人群中叫自己哥哥的那個少年,不知道常笑戴上這個面具看起來會不會像他?
夜明岑将傩面扣在常笑臉上,卻瞧不出什麼端倪——兩張傩面不一樣。
這時,夜明岑忽然心生一種難以言說的沖動,他想隔着傩面親一親常笑……
怎麼說都是一件膽戰心驚的挑戰,夜明岑心如擂鼓一般,深吸了一口氣,沉沉地将吻落在一面之隔的常笑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