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吃飯時,算不盡看準時機假裝呃逆反複,捂胸頓足,呼吸難暢,裝得十分逼真,也十分痛苦。
算不盡五官扭在一起,在心裡罵着占風碏:蠢兒子!出的什麼馊主意!
雖然此招卑鄙,但父子倆的目标總算是達成了一半——在占風碏的勸說下,夜明岑決定駐留三日,待到算不盡病症好轉再離開。
三日足矣!占風碏領着夜明岑去丹房參觀,說着聘任賢才等話語,夜明岑通通不為所動。
夜明岑将手往後背去,笑不達意:“占風碏,我已經說過了,鄙人無心于此,多說無益,你何必白費口舌呢?”
占風碏知他是一塊錘不扁的鐵疙瘩,有些氣餒,另辟蹊徑道:“那你告訴我師承何處,我自去尋覓良才。”
夜明岑收了笑意,認真說道:“難道你沒吃到我那上好的啞藥,心有不甘?”
占風碏忽然收斂了三分玩笑的神情,駐足道:“貧道這麼單純,你卻天天想毒啞我……”
見他跟狗皮膏藥似的甩不掉,夜明岑心下婉轉生出一計,煞有介事地長歎道:“如此說罷,我是被逐出師門的,吃過悔心丹發過誓,将來處說與外人我會死無葬生之地……難道你想害我這樣?”
占風碏信以為真,杵在原地不好再勸說什麼,心下險險歎道:果真陰毒啊,究竟是什麼地方!轉念之間又想道:這麼可怕!不知道也罷……
終于擺脫占風碏的糾纏,夜明岑如釋重負地緩緩踱步到天井中,打算去問候問候算不盡的病情。
走到通天柱旁,忽聞對面一聲驚呼,一條熟悉的長尾黑影從眼前閃過,夜明岑立即閃身躲在柱身之後。
堂内跑出幾個家仆,男男女女足有四五人,追着黑影嚷道:“卦師大人最讨厭貓了,快抓住它丢出去!”
“是一隻沒去勢的公貓,準是嚎春亂跑進來的!”
幾人追逐片刻累得氣喘籲籲,黑貓像是逗弄着衆人玩鬧似的停不下來。這時,堂中走出一人,正是算不盡。他挽着袖子,吩咐家仆道:“抓住它,公貓需得去了勢再放出去,否則又得亂跑生事。”
黑貓駐足一聽,弓起身子渾身篩糠似的抖,氣得毛都炸開來,活像一顆黑色的楮實。貓妖兒朝柱子後邊兒一躍,眨眼的功夫立即化了人形,與夜明岑心照不宣地從柱子後邊兒并肩走出。
夜明岑笑說:“伯父可有按時服藥啊?氣色看起來好很多了。”
算不盡拍拍衣袖,隻當是貓兒跑不見了影,适逢這師徒二人,又才想起先前答應醫仙的話。
送他二位一人一卦。
算不盡叫來占風碏打下手,卦象可謂天機不可洩,隻有師徒與父子共四人在場。
蔔筮起卦,先問了夜明岑生辰八字,随後用龜甲搖卦,銅錢抖落桌上,禍福吉兇淨數展現在算不盡眼前。
他時而蹙眉,時而拈須,罷了連貫說道:“家中多有不和,命途多遇坎坷,好在一路都有貴人相助。你品端臻純,朝西邊走命理不明,朝東邊行命理旺盛。若幹年間有一桃花劫,需謹言慎行,勿要招緻……”
夜明岑隻聽個大概,又問起常笑的病症如何能解。
“常笑麼,病不在心,郁結之氣暫時鎖住,已無大礙。需得東渡找那海上仙宗才能解……”
夜明岑沉吟:“海上仙宗?是何所在?莫非是傳聞中的蓬萊仙山?”
他忙搖頭擺手:“算不盡、算不盡……”
不久前,算不盡與占風碏閑聊之時,提到關于夜明岑面相的說法。占風碏記得很清楚,算不盡說那是“福薄命薄之相,英年早逝之命”,無解無醫,聽得他直冒冷汗。
如今見此良才命薄,占風碏多有憐惜之舉。
他找到夜明岑央求着說:“我這裡有斬桃花符,威力無敵!我幫你斬桃花,你放常笑一人東渡去,怎麼樣?”
夜明岑聰慧過人,自然知道算不盡說的“桃花劫”就是常笑。
一者,桃花不可招緻?已然太遲了。
二者,威力無敵的斬桃花符,恐傷及常笑性命。
三者,夜明岑不大信服這些說辭。
諸多考慮下,夜明岑平心靜氣地拒絕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必勞煩。”
占風碏見這鐵疙瘩心意已決,無論如何也左右不了他的決定,惜才之心不免隐隐作痛。當即說道:“租船!我送你們東渡求醫!”
原來占風碏家中财力雄厚,出手十分闊綽。夜明岑正愁東渡無舟,這就解決了。
夜明岑心中不免想到算不盡的卦,多有貴人相助……在杏花醽醁樓時有莪術夫人相助;在彌山有陳桃夫相助;如今東渡,又有占風碏相助……
一切都是巧合嗎?還是說卦象的确應驗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