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雨停,涼風穿堂惹人瑟縮,常笑細心地走上前去将窗戶關上。
冷靜後的師徒二人,待在溫馨的木屋内,有些默契地沉默寡言着,似乎在守着心照不宣的秘密。
夜明岑剪下一縷燈花,似乎終于下定某種決心,說道:“常笑,我想還陽。”
常笑停下手中動作,轉身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還陽?師尊為何想還陽?”
從他的眼神充滿疑惑來看,他似乎忘了和魔頭做了什麼交易。
夜明岑放下剪子,直起身不苟言笑地提醒道:“……不還陽,或者你可以将我埋了。那樣就不會抵你的命了。”
常笑這才想起自己以壽數換師尊遺體不腐的承諾。他原是九尾貓妖,斷尾、換壽,隻餘六尾。離凡淵與他是一脈相承的同類族人,清楚地告訴過他——貓妖一生會曆一道壽劫,劫過升地仙,劫敗下地府。一尾代表一百年壽數,按理來說常笑的壽劫将在九百年後,如今卻不斷縮減。如若不加以制止,很快就會迎來壽劫。
九百歲的貓妖和六百歲的貓妖,前者渡劫時的修為更高,渡劫的概率也更高。
年輕的貓妖有些慌張,還陽的話,夜明岑以凡人之軀隻夠活幾十年。可是他想不到更好的方法,除了讓師尊還陽,就隻有将遺體焚燒掩埋,以後夜明岑隻能常年避着白日。
沉默良久,常笑終于說話:“還陽的話,占風碏應該能幫師尊的忙……”
夜明岑贊同地點了點頭,占風碏修道,出生奇門遁甲之家,于此道頗有鑽研。
他歎息一聲,隻道自己是缺心眼的殘魂,輪回入不了,尚不知還陽可行與否。
翌日,在杏花醽醁樓待的第四天,素榮找到夜明岑告知白晉寒的傷勢已經得了治,妙藥下腹,渾身的傷全然好了。
夜明岑當即決定打道回府,一刻鐘也不想耽誤,與莪術夫人辭行後踏上歸途。
這次離開,他走的是杏花醽醁樓的大門。空中他回首凝望故地良久,粉紅一片盡收眼底,不知此生與杏花醽醁樓的緣分是否就此了結。
回到七星嶼,夜明岑立即引白晉寒去大殿拜訪。
路上白晉寒一直納悶,那位救自己的青年究竟是誰。素榮尚保留女相,因着不便向不熟知的人道明身份,隻囫囵說:“他也在七星嶼,平時很忙的,你要是想道謝,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少年脾氣倔強,嘟囔着要當面道謝雲雲,惹得夜明岑一路都憋着笑。
白晉寒一一拜過了占風碏及其二代弟子,述明原由,待擇一良師相從。
可在座衆人無不推辭。
占風碏道:“我就這幾個徒弟了,大徒弟辛秀城擅符箓,二徒弟瞿胤飛擅刀劍,三徒弟離凡淵出自銜蟬妖宗……道不同不可相從。二位弟子,有相中這位小友的嗎?”
辛秀城率先道:“弟子不日前已收過一位徒弟了,雖嬌憨卻精于符箓之道……這位小友佩劍,想必是刀劍一道的良材。”
話茬推到瞿胤飛面前。
良久,殿内都沒有再發出聲響,衆人都在等瞿胤飛開口。
白晉寒眼巴巴地跪在殿上,謹慎擡眼瞟了一眼瞿胤飛——他穩坐其中,器宇不凡,眉目間斂着鋒刃一般厲害的兇光,開口擲地有聲:“不收!”
衆人面色再難端得穩。
瞿胤飛的容貌聲色耳熟,白晉寒忽然從記憶裡拾起一個人,于是顧不得衆人驚色,跪在殿上直起腰對瞿胤飛說:“我在啟仙大會上見過胤飛城前輩,請前輩收我為徒!”
衆人互相傳遞着眼色——“胤飛城”是當時瞿胤飛捉弄白倫弟子的假名,白晉寒不知道罷了。
令人不悅的回憶讓瞿胤飛神色再也端不住,面露愠色。其實當時不論玄篁阙出戰的是誰,瞿胤飛都要搓一搓他們的銳氣。隻是面前這位不偏不倚又“殺”回自己面前了。
從進殿以來,瞿胤飛都未正眼瞧過白晉寒。他一提到白倫就想吐唾沫淹死他,何況白倫曾經的愛徒要拜自己為師……
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