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還沒有。”施未如實答道,老先生沉默片刻,問他:“要喝茶嗎?”
施未搖搖頭:“不叨擾您了,我坐坐就走。”
“你看着似乎有話要問我。”
施未啞然,沒有立刻否認。老先生便将一半的大門掩上,邀他一并坐下:“是想問我,那個姑娘的事情?”
“也沒有。”施未不知從何解釋起,“我就是覺得這裡不舒服,很奇怪,有種很強烈的,情緒。”
他形容不出那種感受,就像,就像……
施未的眼神暗了暗,兀自搖了搖頭。
老先生見狀,便還是給他倒了杯茶:“喝吧,也許喝完就身心舒暢了。”
施未想想,自己這樣也不是辦法,便沒有拒絕,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兩口。起先他隻覺着這茶水微苦,不大好喝,但第二口時,這苦澀轉而化為淡淡的甘甜,倒有幾分滋味。施未又喝了第三口,這茶水更是滋潤,他道:“挺好喝的,謝謝您。”
“不客氣。”老先生笑笑,施未又道:“我爹還在世的時候,老是抽他的旱煙,說什麼都不肯戒,我當時還說給他帶點茶葉,幫他一下呢。”
“你有這份孝心,令尊一定很欣慰。”
“他到死都沒見到我出人頭地。”施未喉中酸澀,便覺着這茶也不香了,“昨晚上,那人還羞辱我,說我沒用。”
“能說出這種話的人,想必也是身手不凡。小道長初出茅廬,将來定有大成,無須介懷一時失敗。”
可施未聽了并沒有好受多少,眼眶發紅發酸發澀:“我一直想向我爹證明,我能靠自己闖出一片天,但實際上,我一事無成。”
“人生還長,哪能輕易下定論呢?何況,何謂成,何謂敗?令尊希望你成為怎樣的人,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施未聽了,怔怔地望着手裡的茶杯出神。平靜的水面上還漂着一片茶葉,映出他略有些茫然的臉。
“我爹說,亂世強者為尊,我要有命活到太平時。”
施未不太記得了,就記得他最後一次和他爹吵架,被扔到懸崖下之前,他爹那些痛心疾首的叮咛。
“若是亂世,老朽贊成令尊的說法。”老先生撚着長須,“不過成為何種強者,尚需斟酌一二。”
他語重心長道:“我觀小道長非是嗜殺嗜血之狂徒,自有另一番天地作為。”
“謝謝老先生。”施未全當他在安慰自己,将那溫熱的茶水一飲而盡。
忽然間,他心頭微動,像是通過雨燕,瞧見了一處密林。
那密林高聳入雲,伸手不見五指,濃重的霧氣幾乎将一切籠蓋,一抹鵲藍色的亮光在其中急速穿行,似乎在躲避着什麼。
鵲藍色?
施未猛地回過神:“我看到了,您要找的那個姑娘在一個林子裡,這地方哪兒有林子?”
“林子?”老先生低眉,“這小鎮方圓百裡皆是平野良田,林子倒是很少見。什麼樣的林子?”
“樹木很高很大的那種林子,遮天蔽日,”施未忙不疊說着,“霧氣很重,根本看不見人。”
老先生搖頭:“普通的樹木若要長成那般高大,沒個百餘年是長不成的,這裡根本沒有。”
他追問:“真的是林子,不是别的?”
“别的?”施未沉下心,再次收斂靈思,與雨燕交彙。
那林子确實很密很深,但除了樹木,沒有其他生靈,幽靜、毫無生機。而那鵲藍色的光影雖是在四下躲避,卻沒能前進多少,最終還是在那方寸之間徘徊。
是幻境。
那姑娘被困在幻境裡了。
施未眉頭微蹙:“老先生,謝謝你的茶,我得趕緊回去和我的師門會合。”
“那——”
“您放心,我一定帶她回來。”
老先生望着他:“小道長這般為我,不怕我坑騙你?”
“我們都相信您啊。”
施未并沒有覺着哪裡不妥。
老先生便拱手道:“那老朽,靜候佳音。”
施未道了聲“好”,便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