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聽白察覺到對街女人投遞來的視線長久地定格在了自己身上。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應該是狼狽的。
口袋裡的現金支付完車費就沒什麼了,路旁的出租不好攔,偏偏手機也沒電了。
十八年來,今天是除了那場綁架案外,司聽白人生裡第二次這樣狼狽。
看什麼看!
司聽白真想大喊一聲,可是她已經被雨淋地有些蔫兒了,可仍舊不服輸地回望過去。
但在看清那人長相的瞬間,司聽白忽然感受到了春的降臨。
所有落在身上的雨水都感知不到了。
高跟鞋聲被雨水吞沒,女人撐傘而來。
紅底黑面的高跟鞋在行走的時候,二色交錯就像一隻蝴蝶振翅紛飛。
她的裙擺沾上水迹,腳踝處那塊小小的凸起的骨頭就像是被水洗過的果子般泛着光澤。
高跟鞋聲漸近,司聽白的視線自下而上。
眼睫被雨絲模糊,她不得不頻繁眨眼睛。
定格在眼底的是那抹勾人淚痣,侵略性極強的紅唇,以及那齊腰長卷發。
就在司聽白的眼睛已經被雨水刺激到快要無法睜開時。
那隻黑紅蝴蝶終于停在眼前,與之一起停止的還有頭頂的瓢潑大雨。
大傘傾斜而來,一如當年那抹熟悉的安全感。
“您好,我是一位經紀人,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聊聊。”
“這是我的證件,我的名字叫......”
女人的聲音模糊在雨聲中,司聽白的眼睫也全被冷雨淋濕。
程舒逸。
司聽白在心底慢慢念出這個名字,一個字一個字放在心頭慢慢揉撚,這個名字,她在反複念想了九年。
終于,正式聽到了。
司聽白終于在傘下看清了女人的模樣,可憐兮兮的眼神裡閃過幾絲興奮的很快又壓制下去。她伸出手搭上眼前女人細白修長的指尖,将自己全部的力氣都依在了那雙手上,一點一點站了起來。
“姐姐好,我叫司聽白。”
我終于找到你了。
......
......
“在想什麼?”
吹風機的聲音戛然而止。
程舒逸偏頭看向盤腿坐在自己腳邊,低着頭盯平闆的人。
這個位置可以看見司聽白的發頂,以及隐在黑發中的那一點小巧飽滿的耳垂。
吹風被丢回桌面,程舒逸騰出了手。
耳垂被指尖輕柔撚起,一抹輕淺的栀花香氣順着女人的腕骨飄至鼻腔。
溫暖的感觸将司聽白從思緒中拽回,她仰起臉看向程舒逸。
那天也是這樣,被淋成落湯雞的自己被程舒逸帶着來了這家酒店。
坐在這個位置上,乖乖地等程舒逸吹完頭發。
“今天的雨好大哦,”司聽白盯着程舒逸的眼睛,輕聲回答:“在想我第一次遇到姐姐的那天,也是這樣大的雨,那天我真的很狼狽吧,就和姐姐第一次見我一樣。”
“我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兩次狼狽全都在姐姐面前,我在想姐姐肯定會覺得我很丢臉。”
司聽白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絲毫沒有注意到程舒逸因自己這句話而閃過瞬間困惑。
“丢臉不覺得。”程舒逸輕輕笑了下:“倒是覺得你看我的眼神很深刻。”
“眼神?”司聽白沒有反應過來,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丢臉中。
程舒逸點點頭,輕聲道:“你有一雙很像她的眼睛。”
“我記得後半句!”司聽白被勾起回憶,念出程舒逸後面的話:“你說,叫我跟你走吧。”
“可是姐姐,我像誰啊?”
見人沉浸在對那晚的回憶裡。
程舒逸不再接話,隻是盯着司聽白的眼睛出神。
透過那雙澄澈瞳孔,程舒逸腦海裡浮現出另一個女孩的臉。
初入大學校園那年,來為自己搬行李的學姐也有一雙這樣幹淨澄澈的眼睛。
二人先一步在網上認識,然後自己變成她的學妹。
同樣的專業同樣的興趣,還有二人共同的目标——成為一個為人民發聲的好記者。
那年學姐在陽光下粲然一笑,逆着人群揮舞手臂喚着自己的名字,催促自己快跟上。
程舒逸本該對準素材的相機卻鬼使神差般對準了學姐的臉。
咔嚓一聲停滞了時光,少女的笑顔也永遠定格在了那張照片裡。
這一切清晰仿佛如昨日事件,可斯人已不在。
過去也終變成夜夜入夢,反複折磨程舒逸的回憶。
“像。”恍惚間程舒逸聽見了自己回答的聲音。
“九年前,我認識的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