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拖到樹後面去,拿繩子綁起來。”魏紹嘉從穿的褂子裡掏出一根麻繩扔給尋芽,自己忍着惡臭味上前一步蹲下身檢查屍體。
魏紹嘉眸中波瀾不驚,指尖顫抖的久久握不住手裡的玉簪,她哆嗦着用簪子撥開那節斷開的镯子,驚奇地發現白骨交錯的手心握着一卷信紙。
道觀裡常用的是品質粗糙略發黃的宣紙,與玉太妃手裡的極為相似,她幾乎是下意識用手去拿,将它打開後,入眼的便是那一行行秀氣熟悉的字體。
隻有玉太妃寫字時慣用秀草,她年輕時祖父是大周有名的書法大家,入宮前她也曾夢想着做和祖父一樣的人。
今非昔比,如今确實一具糜爛的屍體。
信紙裡隻寫了三句話。
重恐言見之,唯有樓蘭者,度長亦自别。
樓蘭者,為什麼是樓蘭閣?
玉太妃的死莫非跟樓蘭閣有關?那又是誰殺了她,為了什麼殺她。
一個在江湖中聲名顯赫,提到它名字便會令人聞風喪膽的死侍組織,為何會如此大動幹戈去殺一個瘋婆子?
害怕見到她?他?究竟是誰在害怕。
海衛?裴漣?還是那個人?
身在大周的樓蘭閣就那麼幾個,誰會特意去殺一介婦孺?
玉太妃是她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幾個人中唯一對她好卻沒有目的的,她盼着自己将來坐上龍椅後能将她接進宮享福。
她費勁心思回宮,卻忘了宮外更險惡,可為什麼總是有人要與她作對!她究竟做錯了什麼!她隻是一個決定不了自己出身的孩子,為了報仇受着非人的訓練,渾身上下沒有一處骨頭是完好無損的,即便這樣也還是不放過她。
魏紹嘉張了張嘴,無聲地呐喊着自己的不甘,她深吸了一口氣,眼睫輕顫,終是不堪地垂下,豆大的淚珠噼裡啪啦落下,滴在焦黑的屍骨上。
此時她隻是個十六歲的孩子,面對撫養她的女人無聲無息的死亡啼哭不止。
尋芽心疼地将她湧入懷中,卻發覺自己也早已淚流滿面,她隻比魏紹嘉大了兩歲,也是吃着玉太妃的米糊長大的孩子。
往事流轉,點點回憶湧上心頭。
原本冷靜的信念在這一刻全然崩塌,她的眼前漸漸朦胧,看不清任何景象。
隻能看到小時候玉太妃抱着她哄她睡覺,在極寒的冬日給她暖小腳,喂她狼肉湯喝。
“我還沒兌現接她回宮,還沒看到我坐上那個位置,她怎麼死了呢?”她的聲音嘶啞,難以掩飾的悲傷痛斥着兇手的惡毒,“我要他們死!要他們陪葬!我要讓樓蘭閣的人一個都不準活!”
哭到喘息急促,快要呼吸不上來時她才止住了哭聲。
魏紹嘉狼狽地蹲在濕潤的土地上,膝蓋傷早已沾滿了泥濘,卻還是跪的端正,拿着手中的玉簪朝玉太妃殘缺的屍體重重磕了三記響頭。
那是子女對長輩的拜别禮。
“玉太妃,來世我們再見,今世已經夠苦了,來世我再來尋你。”她雙手合十虔誠地拜别了這位養育她的瘋女人。
……
兩人處理幹淨屍體後,望向樹後早已清醒的小和尚,隻見他驚恐地望着魏紹嘉,嘴裡嗚嗚的叫着。
“都聽到了多少?”魏紹嘉扯掉捂嘴的布條,“能保證回去不告訴任何人嗎?”
小和尚不敢惹怒眼前的惡煞,連連點頭:“能保證!能保證!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
魏紹嘉紅着眼,忽然露出了一抹滲人的笑意:“能保證啊,用什麼保證呢?”
小和尚一愣,忙兩隻并攏對天莊重道:“我發誓,我發誓絕不把今日之事說出口。”
“口說無憑啊。”魏紹嘉幽幽地看着小和尚,如狼一半般幽冷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幾乎下意識的動作拿起鐮刀将他的手臂砍了下來,隻是鐮刀生鏽,砍的時候肉筋沒砍幹淨,還連着上頭的泥巴一同滾落在腳邊,她嫌棄地将它踢到一邊,“我不信任何人,除非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