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剛過，整個離國依舊是冰天雪地般的寒冷。好在白天還有着刺眼的日光，從樹林裡稀稀疏疏漏下，不至于讓人感到冷風徹骨。

坂道上一男一女正在并肩走着，樣子看上去并不像本地人。兩人身着粗布衣衫，素淨清爽，加之面容白皙，普通的粗布衣裳倒也被襯得超脫凡塵。想必也是走了一段時辰，一見到路邊有賣熱茶的攤位，兩人便疾走過去，準備歇歇腳。

賣茶的大嬸一看就是個精明人兒，一見這二人，就知道他們必是趕路趕得太冷，還未等人開口，兩碗熱茶就已經遞到這兩人嘴邊。反倒是這兩人愣了一下，似乎是跟不上這大嬸的節奏，恍神片刻才把銀兩掏出來。

“我們先在這兒歇歇吧，離凰城也不遠了。”青衫公子說道。

“嗯，我不累，不用擔心我。喝完茶，咱們還是盡快趕路吧，不然天黑咱們還沒到的話，你又該睡不好了。”紫衣女子擡眼看了一下天空，眼中還殘存一絲倦意。

和周圍結伴路過的人群相比，這二人有些紮眼。此處離凰城尚有一段距離，且路上并無供人夜間休息的客棧，因此平常在這條路上輕易看不到什麼女子。其次，這二人氣宇不凡，就連喝茶也不像其他行人一樣。其他人往往先用茶杯捂捂手，等到水溫冷卻了一些便徑直牛飲，這二人即便是寒冷交加，飲起茶來依舊不失風雅。

就在這二人飲茶的功夫，坂道上又來了一行人。看打扮像是路過的客商，一行七人有說有笑，分工明确。一看到有賣茶的攤位，有人拴馬，有人買茶，有人提前落座，井然有序。而飲茶似乎也打斷不了他們談話的熱情，那熱氣騰騰的茶水仿佛是一種催化劑，讓他們的談話傳播的更廣。

“大哥，不是我說，你們是真的落伍了！”說話的漢子聲音陡然擡高，驚的旁人一愣。“現在凰城的人都不喜歡去以前那些宜香院春香樓了，你們沒聽過春意橫生嗎？！”說話的漢子嘴角帶着嘲諷，用誇張的表情鄙視着隊伍裡其他六個人。

青衫公子也被這一聲吓了一跳，趁着整理衣衫的功夫不經意地回首看了一眼這一行七個人，便又繼續飲茶。紫衣女子看見青衫公子的表情，便也準備回頭，沒想到青衫公子提前拍了一下她，又搖了搖頭。

紫衣女子見此，便也沒繼續有任何動作，隻是頭稍稍側了側，做洗耳恭聽狀。

“春意橫生，那是什麼地方？”七人中那個牽馬的虬髯大漢迫不及待問道。

其他幾人也是滿臉疑問，看着引起話頭的那個漢子。這人身上配飾繁多，本身就有嘩衆取寵之嫌，看着其他幾個人投來的目光，嘴角便開始顯而易見的上揚。誰知他并不着急解釋，而是站起來，慢慢悠悠的晃着身體，一副讨打的樣子。這下不僅這幾個人的胃口被吊起來了，連其他桌的客人也都看向他們。突如其來的關注讓他有些飄飄然，話到嘴邊又咽下去，就是要享受這種隻有我知道答案的快感。

“那是凰城新開的勾欄瓦舍”。旁邊突然飄來的一句話，打斷了他的極樂之旅。定睛一看，說這話的，居然也是同行的六人之一。

“老六，你知道便知道，幹嘛拆我台啊？！”

同行的其他人似乎是早已知道這兩個人歡喜冤家的個性，聽到這句都哈哈哈笑了起來。答案一揭曉，整個攤位突然熱鬧了一倍，大家都針對這個店名發表各自的江湖見聞。

“你是不是想去看看？”紫衣女子突然發問，看向青衫公子。

“聽上去是個搜集線索的好地方，看看也無妨。”青衫公子答道，臉上倦意全無，似乎是發現了新獵物一樣興奮。

“你…當真要聽從那個人的計劃嗎？”紫衫女子眼神黯淡下來，看着手中的茶杯。

“無所謂聽從誰的計劃，”青衫公子喝完最後一口茶，便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示意紫衣女子可以走了。“這可以是她的計劃，也可以是我們的計劃。隻要目标達成，是誰的計劃又如何？”說罷，拿起兩人的包袱，便打算離開。

紫衣女子什麼也沒說，飲完最後一口茶，也随着青衫公子繼續趕路。

可是并未被任何人聽到的一聲輕歎，改變了一片落葉的軌迹，飄到了紫衣女子的茶杯旁，似乎是在代替紫衣女子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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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宋世方一早上起來便氣不打一處來。從半夜開始，街道上便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可他的宜香院跟宋府一樣，冷清凄慘早不足以形容這凄涼的氛圍。

本想着過年期間他也享受幾天清閑日子，不去考慮那勞什子春意橫生，沒想到不管他是在街上，還是去外面的酒樓，總能聽人提起這幾個破字兒。

按照他宜香院的規矩，往年的大年初一他都會跟管家們一起梳理整個院裡的大事小情。在宜香院的生意蒸蒸日上的那幾年，每年他都是最盼望這一天的到來。更别提之前還搭上了離國商會的大腿。可今年...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梳理。

辰時還未到，宋轍和季席便早已等在門口。宋世方明白，現下已經不是頤指氣使的階段了，若想讓宜香院再度紅火起來，少不了院裡所有人的幫襯。眼看着宋轍季席都到了，他便一改往日居高臨下的風範，直接讓下人把宋轍和季席叫進來，打算跟他們一起用早飯。

宋轍跟季席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瞬，這二人心裡都打起了鼓。宋世方有沒有這麼對待過其他管家——他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從來沒這麼對待過他們。

季席深吸了一口氣，他實在是不明白這到底是福還是禍。而宋轍畢竟是年紀大，想的深一些。他知道，以宋世方的人品和性格，絕對不會在給你一個巴掌之前先給你一塊糖。

經曆了一番客套寒暄，三人終于入席。宋世方仿佛換了一個人一樣，開口便道：“多虧兩位管家操勞，去年總算是個平安年。”

季席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萬萬沒想到平日裡飛揚跋扈頤指氣使的宋老爺嘴裡居然能蹦出這句人話。

其實他對宋世方沒有任何不滿，他隻覺得宋世方對待下人們實在是太過苛刻殘忍。雖然宋世方也沒有很尊重過他，但像今天這樣的話，他還是這輩子頭一次聽見。

宋轍聽見這句話，便熟稔的跟宋世方客套起來：“托老爺您的福，咱們怎敢托大？”

平日裡宋轍在宜香院混的久了，什麼樣的人都見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已是本能。宋世方一開口，他便明白了：怕是宋世方要開始籠絡人心，叫大家齊心協力一起把宜香院的生意再做起來。

且不說如何做起來，但他心裡明白，一旦宜香院的生意起來了，宋世方還會是原來那個宋世方。可如果宜香院起不來的話...他們的生計也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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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凰城，這二人才知道原來春意橫生并不在凰城内，而是在凰城附近的一個海島上。好在距離不遠，兩人便決定先在凰城休整一下，再啟程過去。

離宵禁還有一段時間，不如趁此機會出去逛逛。

客棧的小二一看他們倆不是本地人，早就已經把凰城附近值得一看的地方說與兩人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