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日,再次見到思柔的時候,湘竟有些出神——她第一次見到這樣放肆的思柔,就像那些放肆生長的野草一樣,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色自由的擺動着,這樣的思柔無疑比以前…生動萬分,即便這份生動的代價…也可能是性命。
湘坦然的撣了撣衣衫,并沒有任何窘迫的樣子,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倒是讓那些看熱鬧的人不好意思了起來。
坐在湘周圍的人也不愧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即便看湘如此失态,也并沒有人有任何奇怪的神态或舉動——凝塵依舊目不轉睛地盯着台上,絲毫沒有被思柔或者是湘影響。
“哎呀,王爺!您看看我呀!”思柔的又一聲嬌嗔,猶如一副傳世美圖,活色生香,吸引了大堂裡大部分的目光。思柔本就有一副好嗓子,既可亮如洪鐘,也可低吟細語,模仿個什麼都能稱得上是惟妙惟肖,若是像現在一般有意嬌嗔,直直讓人骨頭立刻酥軟起來!
湘借着茶盞裡空空如也的由頭往身後瞧了瞧,她知道,台上的戲碼并不能吸引大堂内的客人,倒不是這鼓子詞唱的太過難聽,隻是——什麼戲能比得上窺探一下王爺的生活呢?!可這王爺叫那些唱的明顯不如思柔的人來唱鼓子詞,反倒是讓思柔在台下端茶倒水,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見凝塵沒什麼反應,思柔便徑直扭坐在了凝塵的腳邊,就在她剛要觸碰到凝塵的衣角時,便被伴鶴快速地擋住,一下便打掉了思柔剛準備伸出去的右手。
看到這一幕的湘露出了一副這場戲我看見過的神情,她興趣缺缺然地把目光收回,投射到另外的方向——一個悄悄移動的身影勾起了她的興趣。
湘轉過頭去,示意九霄往剛才的方向看一眼。
居然是朱員外?九霄朝着湘的方向稍微點了點頭。他剛剛也被思柔那一聲嬌嗔驚了一下,他對什麼鼓子詞向來沒有絲毫興趣,隻覺得有些刺耳。本就在默默盤算春意的賬目的他,聽到這聲“異響”,才被拉回現實。他往湘的方向看去,剛好便看見湘對着他使眼色。
那頭的朱員外正朝着中場緩慢移動着,一點也沒有上次見面那盛氣淩人的排場和氣勢,可場内并沒有什麼空餘的位子,也沒什麼人謙讓。就在朱員外一臉窘迫的時候,一名女子緩緩走近朱員外,輕聲說了幾句話,周圍的人便紛紛讓開,留出了一個視野開闊處——這裡剛好中場靠前,既能一覽無餘台上的表演,也能看到前排大部分人的動作。
直到這名女子出現,才讓朱員外臉上的窘迫緩解了許多。他認得這名女子,名為扶墨。朱員外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汗,點了點頭以示謝意。他知道,這多半是托了這位湘樓主的福,他朝着湘坐着的方向看去,卻隻能看到一個簡單绾起的發髻。
朱員外簡單地判斷了下局勢,便坐定開始欣賞起來台上的表演起來。雖然這不是他第一次踏進這墨染紅塵榭,可他從未如此匆忙的趕去任何地方——要不是今天突然接到了指示,他又何至于此?!
台上的姑娘還在賣力的演出,可台下的人卻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隻聽伴鶴說道:“沒看見湘樓主等人的茶盞空了嗎?”說罷,便示意思柔趕緊幹活,語氣略顯譏諷。
思柔見凝塵依舊是近身不得,連伴鶴都對自己吆五喝六,當下臉色激變,想要反駁幾句,沒想到這時,凝塵卻突然開口了:“伴鶴,你兇什麼?她自然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聽到凝塵的話,伴鶴突然譏笑了一聲,嘴角露出一個固定的弧度,對凝塵道:“王爺說得對!是我魯莽了!”說完,伴鶴炯炯有神地扭頭望向思柔,還附帶展示了一個禮貌性微笑。
思柔的五官突然舒展開來,不用看都知道她根本藏不住笑意,她一臉開心地站了起來,迅速地給湘和其他客人加滿茶水,簡直比樓内的小二還娴熟。短短幾瞬,她連日後每月該給王府裡丫鬟的月錢都已經算好了。她知道,王爺這是在試探她的耐性,要做王爺的女人,怎麼能唯唯諾諾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思柔一邊飛快地給所有客人填着茶水,一邊心裡也快速的盤算着:王爺目前尚未娶妻,以自己的身世,就算是王爺得了一個隻有自己有解藥的絕症,他也斷然不會娶自己!可給王爺做個小這件事,誰也别想攔住她!日後就算是王爺明媒正娶了哪家的小姐,她也是第一個踏進王府的女人!
望着思柔那挂到耳邊的嘴角,湘的眼神有些複雜,她盯着手中的茶盞,不知道該想些什麼。别說是凝塵,就連那個伴鶴,她也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現在又來了個朱員外,誰會相信這是個巧合?湘更願意相信這是個局。
甕中捉鼈——隻是這鼈到底是誰,還說不清楚。
看着凝塵的心情還算不錯,湘也大膽了起來,随便用了個尿遁的借口便溜了出來——她總覺得今晚這局透露着詭異,她有些焦慮,隻想四處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人等。等到确認好一切,她這才放下心來。然而這份焦慮并沒有随着萬事俱備而緩解,湘并沒有選擇直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是偷偷從大堂外側溜到了扶墨所在的地方——第二院的八樓中,所有大堂都有兩個出口,一個正對着舞台,一個在後台,還有兩個假出口分别在舞台的左右兩側,這兩個假出口并不能通向樓外,而是客人往樓上走的扶梯末尾。扶墨剛好就站在舞台右側的扶梯尾端,注視着整個大堂的一舉一動。
“樓主。”扶墨見湘走了過來,便緩緩地行了個禮,眼神卻快速的又重新回到大堂裡。
“辛苦你了,扶墨。”雖然湘心裡還在打鼓,但是她的語氣聽起來異常平靜。她有些漫不經心的掃視着整個大堂,突然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平日裡,未央跟思柔的關系如何?”
“她們應該沒什麼交集…”扶墨眨了眨眼,努力回想着。平日裡,未央都是單獨彈些曲子給二樓的客人聽,思柔在的時候一般都在大堂裡說鼓子詞,兩個人應當是沒什麼交集。
“嗯…”湘對這個答案略顯失望,剛剛她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就這麼被澆滅了。她本來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思柔一心想要當王爺的女人,這點所有人心知肚明,可王爺每次來春意都點名叫未央作陪,湘不知道思柔會不會因此而把未央作為潛在的競争對手。
不過她們也的确不會有什麼交集——湘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想到——第一次王爺出現的時候,思柔便已經上趕着要去貼着王爺了,那之後就是被關在柴房跑去宜香院了。就算是她們想有什麼交集,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