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淅淅瀝瀝突然下起了雨來,本該是黃昏時分的景色瞬間暗了下來,連帶着湘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她最愛的便是下雨天氣,可惜此等樂趣旁人皆無法領會。九霄早已體會過湘的“開心法門”,但冰晶沾身,此刻他隻想盡快摸到他的暖爐。
湘未曾想時間過得竟如此之快,前腳還感覺剛過完除夕,後腳春雨竟至。接過豔骨遞來的兩把油紙傘,湘卻隻拿了一把,露出一絲狡黠的神情道:“我跟老九一把傘足夠了,你可休想因為淋雨偶感風寒而告假!”
豔骨隻當着湘是真的在管教她,連忙道:“樓主,奴婢該死,奴婢...”
“打住打住,開個玩笑至于嘛!”湘一邊撐傘一邊回頭道:“再自稱奴婢我可要罰你的月錢了!”
豔骨聽聞,便隻得打開另外一把傘快步跟上。雖然已經在湘的身邊服侍了很久,可她依舊不能像浮弦一樣分得清到底是什麼“玩笑”。
“樓主,客人已到,皆在菩提傲骨齋等候。”一聲禀報把湘拉回了現實,穿過望碧凝痕大堂的時候,湘似乎被定住一般,愣了幾瞬。九霄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麼,随着湘停住。直到這聲禀報,湘才繼續大步走去。
望着院内的硬骨淩霄及院内路過行禮的侍女,湘好像突然變了副樣子,絲毫不見剛才愣住的神情,任誰看都是一副精明商人的東主模樣。此院名為菩提傲骨齋,乃春意橫生内八院之一,穿過望碧凝痕大堂便可直達此院及另外七院。院内有三層樓閣,一層的舞台連通内院用于待客及表演,二層與其他七院一樣直通教坊供姑娘們居住,三層則是頭牌管事居處。
說起這内八院,各有千秋。人以群分雖不是湘的本意,但美卻可以被分類。從春意橫生組建開始,湘便根據姑娘們的風韻不同而劃分了這八院。扶墨所在的墨染紅塵榭以才華著稱,而這菩提傲骨齋便是以“仙氣”著稱。往來侍女或是白衣素紗,或是羅衣輕裾,各個看上去超凡脫俗、纖塵不染,似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一樣。
“樓主,攸甯姐姐正在裡面陪客,便使喚我來等樓主和九爺。”一個頭戴钗環身披羅绮的侍女見到湘和九霄,立刻行禮道。
湘并未答話,隻點了個頭,正了正衣襟。按道理說此等場合她應該着女裝,可鑒于上次那番不美好的回憶,她便隻穿了件黑金長袍,簡單束發,再無甚裝扮,連身邊的九霄都比她“華貴”得多。湘朝身邊的豔骨使了個眼色,便大步踏入堂内,高聲道:“怠慢各位了,在下來晚了!”
包括朱員外在内的幾人本以為湘會行禮,手早已舉在半空,可沒想到湘大咧咧進來,根本沒給他們這個面子,連九霄也并未有任何表示。朱員外自知沒趣,可形勢不容他仔細計較,便隻能空中改道,做了個請的手勢,堆滿笑容道:“不晚不晚,我們也是剛到。”
湘看見朱員外還算識趣,便對今晚的談判又多了一分信心。隻見她緩緩坐定主座,一邊招呼着一邊介紹道:“在下跟朱員外是老朋友了,但跟各位還是第一次見面”,湘的眼神瞟過幾個人,笑了一聲,繼續道:“在下便是這春意橫生的樓主,大家都叫我湘樓主。早就想拜會各位了,隻可惜最近雜事纏身,實在是無暇顧及。上次也是身體不适,讓各位白等了許久,這廂給各位賠罪了。我身邊這位是我春意橫生的賬房先生,九霄,大家都叫他九爺。”
“沒聽說過哪家乳臭未幹的丫頭小子叫樓主叫爺的,呵。”一聲冷嘲熱諷從湘的對面傳來。
湘不用想都知道,坐在對面的肯定是宋世方無誤,即便他們從未見過。可前有溫泉搶了他生意,中有他兒子被打,後又有思柔等事,新仇舊怨輪番上演,他能有好臉色才怪。湘本以為他根本不會前來參與花魁大賽的事,看來他跟朱員外的關系并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
湘也沒有多說什麼,立刻便起身,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門去,留下一桌人面面相觑。正當九霄也準備離席時,朱員外這才反應過來,立刻叫一個員外趕緊去追人,他自己便忙不疊地叫宋世方趕緊給九霄賠禮道歉。
“你看,這怎麼話說的,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啊,一家人打起一家人來了!快給九…”,朱員外也沒想到這湘樓主脾氣如此火爆,一句話不對付便直接走人,連句話都不說。隻是這九字卡在喉嚨裡,讓他一時間也有些尴尬。平日裡隻有他叫别人尴尬的份,哪有别人叫他尴尬的時候?可讓他們這一群有頭有臉的人叫一個同行的年輕人——九爺,即便他已做好賠笑的準備,他依舊是開不了這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