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賊眉賊眼的瞅我幹嘛?”冷不丁地聲音突然冒了出來,南尋一吓,腳下一滑差點沒摔下山坡去。幸而易雪清長刀一橫把人打了回來,才避免這小崽子摔得生天。
南尋直直摔坐在地上,胳膊蹭上了石頭留些擦傷。疼得他嘶嘶出聲,可待易雪清扭過頭來時,這小崽子又作得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爬起身來,理理了衣角淡聲道:“我無事。”
望着易雪清靠近一步,還不忘遵守她的規矩又退後了一步。
而易雪清本想上前看看這小公子傷着沒,但瞅着這崽子做得模樣,低笑着搖了搖頭又走到了前面。斜眼瞥了下後面對着擦傷“呼呼”吹氣的南尋,甚是好心“提醒”道:“這裡山路崎岖,還有野獸出沒。你當心看着點,我輕功一般,若落了下去,隻怕不好搭救。”
聞言,臉色變了變得小公子不動聲色的靠近了些,聲音雖顫但依舊保持着冷靜道:“無......無妨。”
易雪清走在前面,面上的笑意更甚了。
這一道到城裡的山路又陡又長,兩人足足走了一天才走出來。易雪清長年習武倒沒什麼,可宅院裡的小公子就受不了了。腳都磨破了,一到平地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顧往日先生教得什麼禮儀教養,酸累得起都起不來。
就眯了一會眼睛,再睜眼,四下無人。
跟了一天的暗紅色身影早已消失不見,他驚得連忙爬起身,到處去尋。可四周漆黑,冷風嗖嗖,耳畔似乎還有豺狼的低吼。
天地之大,隻有他孤身一人。
深淵般暗沉的記憶蓦然湧入大腦,這裡,與别院一般的黑。
南尋懼了,不同于在人前的僞裝。這裡隻有他一個人,他是真的懼了,顫着身子蹲在地上,牙齒都在打顫:“娘......爹......救我......”
忽然!
輕微的腳步聲從遠處響起。
易雪清抱着木頭,茫然地看着蹲在地上......似乎在哭的小孩。張了張嘴,剛發出一個音,如小牛犢子一樣的孩子就沖進了她的懷裡,死死抱着不放。
耳邊是南尋略帶責備與害怕的哭聲:“你去哪裡了啊,你怎麼可以不要我。”
易雪清怔了怔,抱着木頭的手不知所措。
你去哪裡了啊,怎麼可以不要我......
她沉下了身,把木頭放在地上,輕輕攬住他:“我沒有不要你呀。”
她的聲音輕柔細膩,似血脈至親的低語。
讓南尋莫名安心下來,而攬着他的女子目光深遠的看向遠方的黑沉,眸中閃過淺淺碎光。
這句話,似乎是對他說的,也似乎是對她自己說的。
深夜,一蹙火堆熊熊燃起,照盡四周漆夜。
南尋靠着火堆,身上裹着易雪清破舊的暗紅色外衣。樹枝“咔嚓”燒斷了一支,他睜開一隻眼睛,打量着不遠處樹下抱刀閉目的女子。
不同于白日一直緊緊跟在身後,這是他第一次仔細打量這個與他一路同行的女子。
她垂着頭,亂糟糟的頭發遮住半張臉。忽明忽暗,隔着距離,沉了半張輪廓。
幽幽一道冷風吹過,火光跳了跳,拉長了她靠在樹上的影子。
南尋攥緊了身上的外衣,輕手輕腳走近易雪清跟前,正想把外衣披上。
驟時!
女子眼光驟然并現,冷冽如利刃的殺意劃過南尋臉龐,而同時她手上的刀離他的脖頸隻有一毫。
南尋直覺頭腦一片空白,手上的衣服輕輕飄落,覆上易雪清的膝頭。
“我......我......我......”他受得驚吓不小,吞吞吐吐半天也沒吐個清楚。
刀尖的涼意與死亡的逼近,把他拉回了那天血腥的屠殺。
他們都死了......隻剩他了。
手上的動作還僵硬着,易雪清已經利落的将他扔開。
“不是說了嗎?離我遠一些。你若是不想活,那時大可留在林子裡,也不必拽我。”她的聲音淩厲又冷酷,似乎下一刻真的可以毫不留情将他殺掉,像個瘋女人一般。
南尋說不出話,現在,至少現在,她是他唯一的依靠,不管她是什麼樣的人。
他低着頭,如隐忍習慣了,默默不語。
易雪清站起身,冷冷瞥了他一眼,拾起自己的外衣走去了更遠,更暗的一顆樹下。
一夜,南尋縮着身子,一夜未眠。
天光微熹時,火堆也已燃盡。
易雪清披上破舊的外衣,提起長刀踩滅最後一點火星,準備上路。南尋揉了揉眼睛,又重新跟在她後面。此時,她的表情已經恢複正常,可不知為何,一雙剪色雙瞳仍浸着莫名的哀傷。初晨下,她的睫毛還有些濕潤,有一點......像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