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參與的将士更不敢說自己與謀反有關,所以黔安王的探子倒是被蒙過去了,不過這也沒有打消他的疑心。
而太後則是平等地懷疑每一個人。
重壓之下,梁文謹行事隻會更加小心。
“馬車會圍着京城走,倒是省去了被人偷聽的麻煩。”易殊挑着好處說。
梁文謹冷哼一聲,并沒有很滿意。
易殊知道他想什麼,好脾氣地道:“小梁大人當是願賭服輸的人。”
話都這麼說了,梁文謹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酸話。畢竟當初也是他自願入局,更何況隻損失了兩千親兵,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另外雖然被懷疑了,但也隻是造成一些壓力,沒什麼實質上的傷害。
不過臉色也不見得有多好:“你又要幹什麼?”
易殊搖了搖頭:“小梁大人怎麼會這麼想?我一直安分守己。”
“好笑。”左右易殊已經沒有任何價值,梁文謹倒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刻薄,“你真的很奇怪。”
易殊偏了偏頭,并不意外:“願聞其詳。”
梁文謹垂眸轉着手腕上前幾日梁文慎獻寶一樣奉上來的赝品佛珠,慢條斯理地道:“我原以為你會忠于太子,但是你卻打算翻了李氏的江山,我倒是第一次看錯了人。”
易殊一怔,很快明白梁文謹的誤解從何而來。
當初他謀反的導火索雖是因為殿下被派去祈福,但是更重要的是殿下是被秘密派去的,意味着除了太子府的人,其他人都不知情。
所以易殊才更加堅信太後圖謀不軌,怕朝臣看出她的心思才不敢公開太子的行程。
且易殊謀反之時,太子殿下又因為被臨時叫回來,所以的的确确出現在内閣。
所以,現在除了殿下以外的所有人都覺得易殊背叛的不隻是太後,更是太子殿下。
但這樣想,也有疑點,于是梁文謹又問:“所以你回來做什麼,整個汴京城都沒有你的容身之處。”本就獨身一人,現在這條路也斷了,實在是想不出怎麼還敢回汴京。
“打擾了。”一直在角落不吭聲的白袍人影打斷了對話。
他擡腕取下了頭上潔白的帷帽,其實早就想要取下來,但方才兩人一直在說話,在别人說話時取下帷帽實在失禮,不過此刻再不說話也有些不合适,“啟明宮永遠有他的容身之所。”
梁文謹腦子一頓,但馬上就反應過來了,難以置信地道:“太子殿下?”
李自安将帷帽放在膝上,風度翩翩地颔了颔首:“梁大人。”
僵住的腦子很快就活動起來,就算太子為人仁善,倒也不會輕易原諒一個謀反的人,除非……
梁文謹皺了皺眉頭,說出了他的推測:“你當初謀反是要将皇位拱手讓給……太子殿下?”
易殊挑了挑眉,并不答話。
梁文謹倒是沒想過有人比他弟弟還蠢,辛辛苦苦是為了别人做嫁衣。
但是轉念一想,如果說先前他是纡尊降貴願意聽易殊說話,現在又加上太子這個籌碼,他不得不忌憚三分,回到了重心:“你此行想要做什麼?”
“不急,”易殊笑了笑,“聽說文慎小公子頗為青睐郁尚書家的小姐?”
“文慎哪裡高攀得上。”梁文謹滴水不漏地回道。話是說得謙卑,但是語氣卻是看不上。
易殊垂眸笑了笑,便回到了正題:“小梁大人足智多謀,跟着黔安王豈不委屈。”
梁文謹自然聽得出易殊的意思,不過跟着黔安王,他便是對方身邊最大的助力,而若是跟着太子,那便絕不會出類拔萃。
是做雞頭還是鳳尾,這對一般人來說的确很難選,可惜他梁文謹本身就不甘在人之下。
眼見他要開口,易殊輕笑一聲,遞過去一個卷軸,道:“這是王将軍返京時順便帶回來的好東西,小梁大人看過再說吧。”
梁文謹盯着遞過來的卷軸,遲遲沒有伸手。直覺告訴他這并不是什麼好東西,看了他一定會後悔,但是不看……隻怕更是後患無窮。
易殊依舊不急,哪怕胳膊稍稍有些酸,也沒有半分不耐煩。
僵持不下時,梁文謹終是接了過去,在易殊的眼神示意下拉開了卷軸。
馬車内的燈光并不好,又一直搖搖晃晃,但梁文謹還是清清楚楚看到了上面寫的東西,整個人愣在了原處。
他将卷軸捏作一團,有些咬牙切齒地道:“你要過河拆橋。”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易殊示意梁文謹不要激動:“若是想害你,我大可不必提前告知你。”
“你究竟想做什麼?”梁文謹皺着眉頭,聲音已經不像先前一般漫不經心。
易殊神色未變:“不是我想做什麼,是你們做了什麼。”
梁文謹臉色白了又青,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梁大人,”易殊開口道,“殿下眼裡最是容不下沙子的,但是你現在還有脫身的機會。”
梁文謹冷笑一聲,他不知道易殊現在再裝好人還有什麼必要。
雖然卷軸上面一筆一劃都是戶部尚書的貪污斂财的證據,但是這些銀子恰恰就是黔安王撥給梁文謹豢養私兵的軍費。
但總歸是從黔安王賬上過了一圈才到他手中的,就算沾染了什麼髒東西,那也與他梁家沒有一點關系,梁文謹知道要是點了頭,便再也沒有回首的餘地,硬着頭皮道:“郁尚書與我家向來沒什麼往來。”
聽他如此,易殊也不在繞圈子了,他直言道:“郁尚書這些年的錢,可不止貪污。上面可是流了不少血。”
見梁文謹還想反駁,易殊臉色也黑了下來:“别說是經了一道别人的手,就是經了一百道手,小梁大人拿的還是沾血的銀子。”
梁文謹重重地吐了兩口氣,他不過是練練兵,想過最大的罪孽不過是到時候跟着黔安王謀反的時候,殺幾個人,不過到時候都在戰場了,可沒有人無辜。
他也很清楚郁尚書的錢來路不正,但隻要他不去多想,便全當做不知道。
腦子裡已經攪成一片了,像是被人打了兩拳,易殊乘勝追擊:“小梁大人。”
他的聲音有些語重心長:“黔安王并非良主。”
梁文謹咽下湧上來的一口血。他當然清楚黔安王并非良主,但是從在先帝留下遺诏之前,他便已經選定了黔安王,就算黔安王被發配黔州,也不可能臨時變卦。
更何況那時黔安王勢弱又心有不甘,梁文謹就是他最大的心腹,所以若是黔安王繼位,梁文謹絕對會扶搖直上。
并且憑借這些年梁文謹在汴京城中滋養的勢力,黔安王一定不敢立刻鳥盡弓藏,卸磨殺驢。
再說他苦心孤詣了這麼多年,現在說放棄就放棄,哪裡有這麼容易的事情。
易殊自然清楚梁文謹内心的掙紮,倒也沒有為難他,慢條斯理地道:“時間不早了,小梁公子慢慢想吧,我先同殿下回去了。”
易殊說完這句話,馬車正好圍着汴京城轉了一圈,又回到梁國公府附近的巷子裡了。
“附近沒有旁人,小梁公子請吧。”易殊慢悠悠地道。
梁文謹深深地看了一眼易殊,一把掀開馬車的簾子走了出去。
簾子又被狠狠甩下來,聲音刺耳。
“看起來氣得不輕。”易殊面色如常。
李自安道:“他會同意嗎?”
馬車行駛起來,通往回宮的路上。
簾子随着馬車的颠簸微微晃動,易殊沉默了半晌:“會的,梁文謹,是個聰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