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裡的鄭時朗顯得有些茫然,甚至無措,好像在用表面的平靜極力掩蓋着一些洶湧的情緒。明明眉頭是平的,卻感覺下一秒就要撕裂。
“誰讓你沒空坐在我目前當我的模特,我就隻能假想一個鄭主編了。雖然你确實不會在别人面前這樣暴露自己的情緒弱點,但是合理假想一下,這個表情也不是不能出現在你的臉上。”
“比如?”
“可能在某一天猝不及防地失去摯愛……”秦霁淵的話說不完,鄭時朗也不會讓他說完。
“沒有那天。”他斬釘截鐵。
“誰知道呢,明天的事,誰知道呢。”秦霁淵從角落裡拉出一張凳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拉着鄭時朗坐下,“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畫這樣的你,作為生日禮物的話,好像笑起來更喜氣一些。就算不笑,或許嚴肅點也更像你。”
秦霁淵的手扶上鄭時朗的臉,用指尖感受着對方的每一個細節:“可是我無端覺得,你應該是這樣的。那些你不打算和我說的過往,打算掩埋的情感,打算淹沒的自我,應該是這樣的。他更脆弱,也更真實。”
“你想用嚴肅拒人于千裡之外,用面無表情掩蓋你的失落和難過。可能你已經習慣了,也可能還是放不下過往,我不知道,因為你不讓我知道。可是其實你沒必要這樣,至少在我面前,沒必要故作堅強,沒必要裝作無所謂。難過也好痛苦也罷,亦或者說是占有欲也好,在我面前,都不會成為有朝一日被用以擊破你的弱點。”秦霁淵的手滑到對方的衣領便收回來了,“我也有弱點啊,我和這個玻璃房一樣脆弱,我隻是看起來不在意,我遠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麼輕松。我斤斤計較,我有甩不掉的過去窮追不舍,我連夢都做不安分。現在你發現我心裡的玻璃房了,難道給你一把錘子,你就會毀掉它嗎?”
秦霁淵沒有錘子,他隻是做個比喻。有了錘子也沒意義,鄭時朗肯定舍不得破壞這裡的一個物件。他的克制和隐忍也多半出于對秦霁淵的保護,又怎麼舍得傷害秦霁淵。
鄭時朗無言地聽完秦霁淵的話,他突然發覺秦霁淵的話是有魔力的,他似乎在用一種溫和的方式蠱惑自己,引導自己按着他的思維邏輯思考。
這一刻,鄭時朗的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他好想抱他。
抱緊他,越緊越好,告訴他自己有多愛他,他的每一句話都能讓自己方寸大亂,告訴他自己有多不習慣他的離開,多害怕自己對他而言隻是别人的影子。告訴他他想占有他,占有他的全部,他的目光他的夢境,而不僅僅隻是肌膚。
那些含蓄的,被包裝好的話都是假象,他分明在乎得要死。他難以接受自己必須依靠像另外一個人才能讓戀人的目光停留,他恨不得用刀把姜鶴從秦霁淵的腦子裡挖去。他甚至在意對方每一杯不是同自己喝的酒,在意别人看向秦霁淵時熱切的目光。
所以他真的這樣幹了。秦霁淵還沒準備好迎接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就被對方倒出來的話淹沒。鄭時朗的擁抱緊得叫他喘不過氣,無處安放的手最後用來摸了摸鄭時朗的頭:“知道你特别喜歡我,放心好了,我跑不掉。”
“但我還是嫉妒。我嫉妒每一個可以占有你的過往的人。有時,或者說經常,在我能碰到你的每一刻,我都害怕我永遠隻能遙望你。我慶幸我像姜鶴,至少讓你多看我幾眼,可我不想成為他的替代品,我不要代替他擁有你,不要你把我當成他的影子。我好像從來沒有這麼恨過一個素未謀面的人。”不知道抱了多久,鄭時朗才舍得放開他,“我自私小氣,我知道人生而自由,但我還是妄想讓你隻屬于我一個人。怎麼辦,霁淵,這樣是不是很不理智?對不起,我真的沒辦法抑制住對你的情感,怎麼辦?”
鄭時朗看起來像一隻委屈巴巴的大型犬,秦霁淵揉揉他的頭:“誰說我把你當成他了?”
“可你即便躺在我身旁,夢裡還是他。你會不自覺地叫他的名字,你追問,甚至挽留他。”鄭時朗握住秦霁淵伸過來的手,現在他需要時刻和秦霁淵保持接觸,實感會告訴他秦霁淵一直都在他身旁,從來沒有離開過。
“那是因為……大概是最近要到他的祭日了,他存心不讓我安分。”秦霁淵親親鄭時朗的額頭,“乖,喜歡的一直都是你,隻是你。我不否認初見時注意到你或許真的受了他的影響,但我本就是喜歡附庸風雅的人,讀書人并不獨有他一個。你不像他,真的不像,他比你更會撒謊,更懂得怎麼說虛假的情話讨人歡心,更明白怎樣的笑容才更有親和力。你不會,做不到的事情你不敢輕易承諾,好不容易撒出兩個謊還經不起追問;你說不出好聽的情話,甚至臉上的表情都不豐富。可是他的聰明多半出于算計,你理智分析那麼多人,還是舍不得算計我。”
“所以……秦少爺親了我,會對我負責嗎?”
秦霁淵報之一笑,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時朗,我們玩個遊戲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