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舟看着兩人身上顯眼的裴家校服,露出笑容,走上前溫和道:“兩位道長,請問找在下有何事?”
禮數周全,風度翩翩。
兩人中的矮個修士暗戳戳打量他,小聲和同伴咬耳朵:“老大,這也不像啊。”
高個修士依依不饒:"我見過薊洲,他的背影很像。"
薊舟笑容依舊:“看來道長是認錯了,在下并不是你們口中之人。”
他也不着急,任由他們檢查。
高個修士見狀有些動搖,猶豫片刻,捧出一面沾滿幹涸血迹的銅鏡。
他雙手微微顫抖,道:“這是一件可以識破任何僞裝的靈器,你讓我照一照,看看你去掉胎記後的模樣,絕不會冤枉了你。”
薊舟心髒狂跳,面上卻毫無異樣:"公子這面鏡子……未免太過不詳了些,在下恐怕不能從命。"
他的手悄悄伸進衣擺裡,攥緊裴雁給的防身符咒。
“哎呀,這不是鐵柱嗎?半天不見你去幹活,原來是躲這裡偷懶啊!”
突然出現的聲音沖淡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幾人回頭,見一位少女遠遠朝他們招手。
少女一襲明黃羅裙,發間斜插玉簪,衣袂翩遷,跑過來氣沖沖地推搡一把薊舟 。
隔得近了,薊舟才發現她是異瞳,瞳孔一金一藍。
矮個修士認出她的身份:“老大,她是忘川堂的人。”
“幾位大哥,他是我南方的親戚,家裡以前闊過,但爹娘死後就沒落了,我爹看他可憐,就把他接到堂裡打下手,平時哭哭喪什麼。”
“但這家夥還把自己當少爺呢,啥活都不幹,一天到晚四處轉悠,給大哥們惹麻煩了啊!”
少女嘴巴動個不停,說話間對着薊舟使了一個眼色。
薊舟立刻會意,接住她的戲,垮下臉無奈道:“表妹,别老拆穿我,我幹還不行嗎?”
兩個裴家修士面面相觑,高個修士似乎也很抵觸動用那面銅鏡,問了幾個相關的問題後就放他們走了。
薊舟松了口氣:“多謝姑娘替我解圍。”
怎料少女突然道:“你不會以為這就結束了吧?”
薊舟低頭看向與他胸口差不多高的少女,很是不明所以,“嗯?”
少女抱臂,意味深長道:“這幾個裴家人長期駐守在琉金城中,你若是想常住,必然少不了碰見他們。到時候他們要是見你不在我們忘川堂幹活……哼哼!後果你懂的!”
薊舟突然有種落入套路的感覺,順着她的話試探道:“那姑娘有什麼高見?”
少女上下打量他片刻,滿意點頭:“你跟我來!”
……
宋府靈堂。
滿天紙錢飄飄灑灑,屋内白幡翻飛,棺材放置在靈堂正中,供桌上擺着靈位與長明燈,香爐中的煙霧袅袅上升。
前來吊唁的人很多 ,但氣氛依舊蕭索冷清,隻有幾名女子在小聲啜泣。
薊舟換上喪服,混在靈堂外準備哭喪的隊伍之中,絲毫不起眼。
身側的男子同樣身穿喪服,厲聲質問:“你說你是蕭瑤找來的?那丫頭又跑去玩了?真是一點正事都不幹!”
薊舟無奈點點頭,嘴角一抽。
沒想到“不幹正事的少爺人設”的原型居然是那姑娘自己,或許該誇她對自己擁有清晰的認知?
男子,也就是徐庚滿臉嫌棄道:“罷了罷了!你也還算湊合,先哭完這一場再說。”
“哭你會吧?想想你最傷心的事,要是實在哭不出來就把臉遮住,别給我們忘川堂丢臉!”
薊舟沒回話,靜靜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他眉頭忽地一蹙,眼眶泛紅,兩行清淚從臉頰滾落到下巴,凝聚在一起砸落地上。
徐庚見狀瞪大雙眼,硬生生咽下未出口的訓斥:“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據蕭瑤透露,這次的逝者是宋丞相的唯一的女兒宋金襄。
宋金襄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背景顯赫,追求者衆多。
然而這些青年才俊宋丞相卻一個都看不上,在他眼裡沒有男人能配得上他的女兒。
宋金襄十八歲那年,遇見了名落孫山的落魄才子王瑾。
王瑾對詩詞歌賦很是擅長,在京城裡頗有名氣,宋金襄甫一讀到他的詩,便被詩中滿溢的才情打動,開始與之交往。
一來二去之下兩人情愫暗生,一發不可收拾。宋丞相得知後當即勃然大怒,強行拆散他倆。
宋金襄性子倔強,不願婚事被父親左右,歇斯底裡地跟宋丞相大吵一場,甯願斷絕父女關系也要與王瑾長相厮守。
兩人婚後生活琴瑟和鳴,王瑾寒窗苦讀幾年,終于高中狀元,與此同時宋金襄也有了身孕,可謂是雙喜臨門。
眼看女婿的事業蒸蒸日上,外孫也快出生,宋丞相再不情不願也漸漸松了口。
誰知臨盆那日宋金襄出血過多意外身亡,隻留下一個呱呱墜地的兒子。
宋丞相白發人送黑發人,悲痛到無以複加。他已經錯過了女兒的婚禮,如今隻能為女兒準備最高規格的葬禮。
忘川堂的幾人就是宋丞相邀請來的專業哭靈人 ,負責喚起周圍人的悲痛情緒,薊舟的人設是宋金襄的遠房小表弟。
由于靈曜大陸多孤魂野鬼的特殊曆史背景,人們擔心親人死後變鬼徘徊人間,便十分熱衷于請人哭喪,給予逝者更多的情緒價值,讓他們能夠安心往生。
想到此處,薊舟不禁失笑,沒想到那姑娘真把自己弄來哭喪了。
不過來都來了,就算是報答她的恩情。
至于他的哭戲……已經今非昔比了。
……
唢呐奏響,哀樂陣陣。
薊舟跟着隊伍進入靈堂,路過兩側宋金襄的親朋好友。
那一張張臉各懷心思,有人悲傷垂淚,有人默默掩面,分不清真心還是假意。
一男一女跪在棺材邊,哭得最為傷心。
那俊俏文雅的男人不必說,自然是宋金襄的丈夫王瑾,此刻正在強忍淚水。
另一位女子長相美豔,是王瑾的妹妹,但長相和他并無相似之處。